他大逆不道,他痴心妄想,他居然觊觎他的师父!
薛白道:你起来。
叶昭深深吸气,继续坚持:我不起来。师父不用原谅我,如果不是我来得太晚,师父的手也不会
薛白突然加重语气,厉声道:你起来。
叶昭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这样跪着,我只会更难受。
难、难受?
为何薛白会觉得难受?难受的不应当是他么!是他来得太晚,是他包藏祸心,明明是应当他感到难受啊。
薛白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你起来。
叶昭终于站了起来。
薛白也不去看他,偏头越过他的肩膀,看向门外的沉沉夜色。
十一岁那年,我母亲去世了。
这句话猝不及防,还没等叶昭有所反应,只听薛白继续淡淡说下去:我母亲身份低微,嫁入薛家后没什么地位,没少受大夫人和二夫人的排挤。
这是第一次听薛白主动讲起自己的过往,叶昭微微瞪大了眼。
她身体素来不好,自从我出生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久虚成疾,一直撑到我十多岁时,她撑不下去了,突然一病不起。
府上的大夫皆束手无策,也不是没请过外面来郎中,可他们皆说病得太久,已深入血络,难以回天。
我是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的。她走的时候,甚至瘦得已经认不出原貌来。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是常年肝郁成疾,但并非无药可救。可我终究是知道得太晚。
我自小师从徐茗乡老先生,儒义礼教、诗书典籍无一不学,但当真面临生死离别时,我竟发现我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叶昭轻声问:所以师父才去拜师学医?
嗯。
薛白就这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许久,他才开口道:绶之,关于你的身世,你都知道了么。
叶昭道:知道。
薛白呼吸停滞片刻,又道:那你、恨我么?
这句话没头没尾,叶昭不解:恨什么?
他们是你的家人,却因我而死,你恨我么?
叶昭想也没想,道:不会。
薛白倒是没想到,眼神这才落到他身上,迷惑地看着他。
为什么?
叶昭其实比薛白更吃惊,他本以为薛白会生自己的气,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在想这些。
他怎么会恨他,且不说那些本来就不是他的家人。即便是,面对着十数年来未曾问津的家人和救命栽培之恩的师父,若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师父反目成仇,这才是真正的丧尽良心。
况且,他不相信此事真是因薛白所为。
若是其中有什么隐情,谁又能知道呢。
于是叶昭笑着道:师父原来在担心这个。我已经和他们说了,回去告诉赵大人,我不是什么少爷,也更加不会同他们回去,不会认他做父。我从来没有过家人,我只有师父。
薛白彻底怔住了。
叶昭郑重其事地望着他的眼睛,双眸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隐隐的笑意。
叶昭一字一顿道:我信师父。
薛白的眼眶竟然在这一瞬间微微湿润了。他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年,回想起两人初遇的情景。一晃六年,当初的少年早已眉眼分明、英气逼人,他的眼中闪动着星光,燃烧着灼灼的火,像是要将人心都点燃。
薛白不敢再去看那双眼睛,真怕自己的心真就跟着烧起来了。
叶昭却愈发的大胆,他大着胆子靠近薛白,大着胆子将目光久久锁定在他身上,更想就此大着胆子说出那些话。
他这个人最性急,半点都等不得。
最开始小心翼翼的害怕与试探,在薛白一番语重心长的诉说中早已变作了迫不及待的迫切与妄想。
他妄想着表露自己的内心,一刻也等不及薛白的回应。他向来莽撞,从不考虑后路,更没想过若是自己被拒绝了该怎么办。
他只知道自己忍不了了,管他什么师徒礼法,他从来不是拘泥于这些的人。
他只知道他喜欢上他师父了,不是什么普通的喜欢,是最不普通的喜欢,是想永远守着他的喜欢。
叶昭吞了吞嗓子,在薛白发愣的间隙,突然扳过他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开口道:师父,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薛白道:什么事?
叶昭道:我喜欢上一个人了,请师父做主,帮徒儿一把。
薛白不解他为何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么件事,不知为何,甫一听到,先是一怔,接着便觉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堵在嗓子眼,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薛白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脑中混乱,只能顺着他的话道:嗯,是个什么人,你且说说。
叶昭鼓起活了二十年来最大的勇气,道:师父,我喜欢的是你,我喜欢你,我想永远守着你。
话一说完,叶昭只觉脑中气血上涌,所有的感触都在这一刻失去了知觉。
薛白又何尝不是,只听见耳边轰的一声,喧嚣戛然而止,只剩下叶昭的声音不停回荡在耳边:师父,我喜欢你。
是你,不是别人。你的徒弟长大了,懂得情爱是什么了,甚至学会了包藏祸心,学会了狮子大开口,一开口,要的就是眼前的这整个人。
这个完完整整的人和他的心。
他怎么敢呢。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呢。
他怎么怎么能这样和他开玩笑呢!
这一回,即便镇定如薛白,也在这样声势浩大来势汹汹的攻势下,瞬间溃不成军。
作者有话要说:
鱼(疯狂窥视中)。
看了下我每章的更新时间,确认过眼神,是一条深夜疯狂冒头的深海咸鱼没错了。
这段时间鸽了不少,实在对不起大家,红包随机掉落,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_(:з」)_!
第43章心迹
叶昭觉得自己的心从未跳得像此刻这么快过,他能感觉到那颗扑通着的心就要跃出胸口。
他就这么怀揣期盼地等了许久,一直未等到眼前人的答复。
薛白的目光不知落在哪儿,猜不出在想些什么。唯一能看见的,是他此时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叶昭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手在隐约发抖,但薛白面上的一派镇定又让他刚燃起的希望被当头浇灭。
渐渐的,叶昭眼中的火星在长久的沉默中熄灭了,方才的一腔热情化作一阵难以言说的懊悔。
他就像一个冲动做错事的孩子,明明前一刻还心潮澎湃,下一刻就为自己的鲁莽悔不当初。
太急了。他想。
这么急匆匆的就全部一股脑说出来了,根本没有考虑到薛白的心情。
毕竟他是他的师父,还比自己年长,突如其来地被徒弟坦白心迹,心里当作何感想?
他不会觉得自己有病吧?
叶昭一下就慌起来了。他觉得天要塌了。
如果有后悔药,他宁愿现在就吃下去,回到两刻钟前,拍死当时一时激动的自己。
现在怎么办?现在要如何是好?
这么尴尬地面对着终归不是办法。
叶昭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转移话题缓解尴尬,薛白却猛不防开口了。
他说:绶之,你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