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广云倒是习惯了自己二哥的冷脸,将那高抬的胳膊不自然地改了道,抓挠了下自己的脸颊便与二哥一起入了客厅,说起自己这不请自来的缘由。
原来霍广云因着贪图江南的春色帐暖,便想着要去江南过年随便宴请着狐朋狗友,江南当地最大的酒楼已经被他定下,歌姬舞娘也是一水儿的出挑,通宵达旦都是不在话下。
谁想到,带着妻妾已经是行到了半路,皇上的喜宴却送到了岭南,霍广云没了法子,便又折返回去恭迎圣上的喜宴。可是这样一来,耽搁了不少的时日。霍广云又是不甘心留在岭南过年,便是灵机一动,一头扎到了骁王这来。
既然是来了,总是要款待一番的,骁王便命厨房准备了宴席。
酒过一半时,霍广云总算是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二哥,小弟实在是有一事相求……不知二哥能不能借给银子给小弟?”
骁王眼睛一瞟,心知他的这位三皇弟能开口相借的必定不是小数。便沉吟了下道:“为兄现在手头也是不宽裕,若是小数目还好,若是多了恐怕……”
“二哥,甭这么小气,谁不知道你竹盐生意做得甚是红火,这日子过得肥着呢!
可是苦了三弟我在岭南那个糟心之所了。父王罚了我的薪俸,这穷日子过的,竟是让弟弟我想起了以前在新野时的清苦……父王也是!难道就大哥是他亲养出来的,将我扔在岭南便是不管了。就前些日子父王送来的那个宴席桌面儿,都是些个什么货色?送到岭南都发馊了,竟是什么能咽得下,气得老子喂了狗,狗都嫌弃着不吃……”
听到这,飞燕心道:好口才!也难怪圣上将这位三皇子远远发配到了岭南,没直接扔进海里,就已经够舐犊情深的了!便是偷偷抬眼看了一下骁王,发现大齐的二殿下的眼角似乎在微微的抽搐,想必是在回忆着那日御赐宴席的种种甘美……
那三皇子说得意犹未尽,三王妃倒是很有颜色,便是捂着巾帕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霍广云的话。
骁王脸色发沉地重重撂下了酒杯:“混账东西,竟是去了岭南也没长了出息!父王的一片好心,是让你拿来喂狗的?依着我看,倒是罚了你罚得轻了,在我府上,你半个银星子都拿不走!”
说完便转身拂袖而去。
霍广云被下了脸子,气得一拍桌子,也气哼哼地离了客厅。只剩下个府宅里的女眷小辈们,竟是有些面面相觑。
飞燕眼看着三王妃面露尴尬之色,似乎也要离席,便是笑着先开口道:“他们兄弟之间,哪有舌头不碰牙的时候?今日争吵了一通,明日便是雨过天晴了,倒是不能因着他们平白饿了肚子,我们只管吃我们,方才魏总管已经派人请来了当地的戏班子,主唱的乃是黄梅戏,虽然没有安徽地界的正宗,可听说扮相不错,我们吃完了边去乐呵一下。”说完,便亲自替三王妃盛了一碗热滚滚的燕窝羹摆在了她的面前。
三王妃虽然心里是瞧不上这位出身不够在今朝立足的侧妃。可到底是前朝大家里出来的姑娘,行事做派都是大方有度,谈吐间不会让人有不适之感。她自己王府里的银子已经告罄,三皇子开口又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她自己心内也是急得不行。
如今飞燕开口解了围,便是捞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心道:都说骁王很是宠爱这位妾室,若是说动了这妇人,吹些个耳边风也是好的。于是便依着飞燕的话,坐定下了用过了宴席后,便去花园暖阁前的戏台子那听戏了。
先前虽然是听说了骁王在淮南整治盐业,闷声不响地发了一笔横财,可是到底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这个淮南的王府倒是小而精致,无论是亭台楼阁,还是物件摆设,都能看出是新近修葺添置过的,倒是不过俗套,虽然走的不是富丽堂皇的路数,可是内敛的贵气便是有些眼色的人都能瞧出来的。
王府的戏台子也是新近建好的。因着飞燕不喜听戏,建好了后便一直闲置着。戏台子上的立柱雕梁画栋,台下所埋的大缸,及时请了专门的工匠精心烧制的,几口大缸排布的位置讲究,扩音的效果甚是出众。虽然众人坐在暖阁之内,却可以将对面戏台子上的戏子们委婉清新的唱腔听得是一清二楚。
可是戏子们虽然唱得卖力,三王妃却是心不在此,便是委婉地同飞燕讲了缺短银子的缘由。
那霍广云原来也不是个善于经营的,加上岭南地广人稀,是自古有名的贫瘠之地,实在是揩拭不出油水,偏偏他本人吃喝玩乐样样都是不能省的,新纳了小妾不说,青楼妓院也是不少去的。碰了个什么花魁头牌,又是花钱如流水。偏偏朝廷罚奉,霍允又是严令着皇后不可周济。
这只出不进的,便是私库空荡了。偏偏过了年去,就是皇后的寿辰,这份贺礼是怎么都不能节省的,可是能来钱的门路,三皇子已经像吸血的蛭虫一般挨个吸了一遍了。再也榨不出油水来了,不得已,才来求告着他的二哥。
当然三皇子荒诞捧花魁那一出实在是上不得大雅之堂的,三王妃便是委婉得没有说出,可是大概的内情飞燕也是能猜得出来的。毕竟当初把个男戏子当落选秀女调戏的人,还有什么荒诞事干不出来?
不过这三皇子同他的两个哥哥比,真是太没有城府了,竟是在二哥的府宅里大大咧咧地说将皇上亲赐的宴席喂了狗!
要知道当今圣上霍允善养耳目,记得他们还没有离京的时候,霍允主张奉行节俭禁止官员宴会聚赌,偏偏有些个府宅的官员闲得无聊,便是聚在一户里围了一桌牌九,可是打到最后发现少了一张牌九,怎么也找不到,便是拿备牌现刻了一个充数。
等转天上朝时,霍允聆听完了政事,竟是变戏法似的从手里拿出了前天缺的那张牌,和颜悦色地问,最后是哪一个赢了。
吓得聚赌的臣子们跪了一地,虽然皇帝最后并没有降罪,可是却是把臣子们吓得不轻,回了府宅以后,别说闲聊,就算是放屁也要垫上一层绒垫,好好地吸音一番。
更何况是一直让皇帝引以为患的淮南之地?安插的皇廷眼线只能多,不会少!府宅里的下人众多,又是知道哪一个是皇上的耳目?
骁王当初硬咽了满桌子发馊的酒席,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想来后来骁王一共出恭几次,用了多少厕纸,那皇帝那儿已经得了新鲜的线报了。
飞燕听到这里,长叹了口气,竟是有些同情这位三王妃,想来这位三皇子重获圣心的日子,也是随着那入了狗肚子的宴席而变得遥遥无期了。
若是以前的飞燕,是不会管这等子闲事的,他们霍家兄弟的事情,自己干嘛要参合?
可是现在,她的心境倒是变了,毕竟淮南不是长久之地,可是想要回京,却是有着皇后那一层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