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男人见她一脸茫然,有些好笑地问道,“娘子不认识我了吗?”
娘子……对,叶舒想起来了,她是这男人的娘子。他们是九易洲一对普通的凡人夫妻,她叫叶舒,她的夫君名叫顾浚。
她与顾浚结缡三载,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恩爱非常。顾家是大户人家,家境殷实。顾浚容貌俊俏,允文允武,又对她这发妻一心一意,从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莺莺燕燕。城内人人都说,顾家少夫人的日子,真是再顺遂不过。
前几日叶舒生了病,顾浚着急不已。没日没夜地照顾了娇妻三天,叶舒才从高热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往后你定要顾惜自己的身子。”顾浚握住叶舒的手,他眼底还有尚未褪去的血丝,却竭力不在叶舒面前露出疲态,只低声道,“我宁愿自己出事,也不想你受一分一毫的痛苦。”
叶舒连忙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她正欲脱口而出——“我说过要护着你的”,却忽然怔住了。自己几时说过这样的话?对叶舒来说,夫君就是天,一直都是顾浚护着她,替她遮风挡雨。
她想了想,郑重点头:“我再不会让自己生病了。”
“傻话。”顾浚不由笑了起来,都说顾家的大少爷是个玉面冷郎君,也只有在妻子面前才会笑得如此温柔。他替叶舒将颊边的一绺碎发绾到脑后,又在她唇边印下一记轻吻:“你安歇吧。”
等到顾浚轻轻掩上房门,叶舒才闭上了双眼。因那一吻,她颊上略有微热。将头埋在被子里傻笑了几声,沉下心神时,脑海深处却抑制不住地生出一股怪异感来。但她终究是太累了,不过片刻功夫,就沉沉睡去。
少夫人病愈后,顾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安宁。叶舒每日的生活很简单,绣绣花,看看书,待顾浚归家后,与他谈诗论道、□□添香。偶尔天气晴好,顾浚还会带着叶舒出城踏青。他几乎对叶舒百依百顺,不论家里家外,都被顾浚打理得井井有条,不需要叶舒操一点心。
“少爷对夫人可真好啊。”叶舒的贴身小丫鬟羡慕地道。
“小姐,姑爷是个细致人,对你再挑不出错了。这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叶舒的奶娘殷殷嘱托,“小姐一定要惜福才是。”
惜福……是啊,这是我的福气。
叶舒知道的,顾浚深爱着她,而她……应该也是爱着顾浚的。但她总觉得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方方正正的院子,那片永远带着檐角的天空。
她怔怔地坐在廊下,望着那朵永远也触不到的云,这不是她想要的。她霍然站起身——这不是她想要的!
下人们惊诧地看着向来温柔贞静的少夫人夺路狂奔,叶舒提着裙摆,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她。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要往前,往前,不顾一切地往前!
她穿过重重深院,数不清的亭台楼阁、金碧辉煌被她抛在身后,她停在了那扇朱漆大门前,门后,转出了那个黑衣的男人。
“娘子。”顾浚的神情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哀伤,“你要去哪里?”
“我……”叶舒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要走了,是吗?”他虽然是在问叶舒,但那个答案两人都心知肚明。顾浚不说话,安静又专注地望着叶舒。“我就知道是这样……”他低声轻喃,双瞳之中,似乎有异光闪烁。
“你不愿意做我的娘子。”他轻声道。
“我愿意的。”叶舒回答。
顾浚浑身一震,眸底的异光愈发明亮,似乎有燎原的烈火席卷而来,要将叶舒吞噬殆尽。
他的视野中,女子一身蓝衣,本该是清幽的颜色,她却如同一朵燃烧的火焰之花,鲜亮得教人双目酸涩。他早该觉得不对啊,那个柔顺地倚在自己身边的人,又怎么会是她。
他看到叶舒望着自己的眼睛,轻柔但又坚定地道:
“但那不是我最想要的。”
“哈哈哈哈……”顾浚忽然大笑了起来,他笑着笑着,眼中的异光渐渐消失,嘴角的笑弧却越发昂扬。叶舒感觉的到,那股怪异感不见了。这是那个顾浚,是她熟悉的顾浚。
“这才是你啊。”顾浚轻声道,“你若不是你,我就不会如此深爱着你了。”
最后一个字落地,他的身影仿佛砂砾,瞬间被风吹散。
一声铮然剑鸣刺破天际,也惊碎了这一场黄粱迷梦。
“天意从来高难问,道途多劫亦多争。”
“凌云壮志不曾悔,直入青冥破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