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锦随身用的工具和她自己搜罗的材料,多半都到了绥国公府,之所以说还有更大一部分留在陆府,这更大一部分中,绝大多数都是她自己做的小东西。
东西多半都不是什么珍贵的材料,可是傅承宣看在眼里的那一刻,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触。
“姑姑,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您。”傅承宣忽然开口。
陆姑姑感觉到傅承宣情绪上的变化,良久,点点头:“问吧。”
傅承宣张了张嘴,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那些已经措辞思考过的话,到了嘴边,竟有些难以问出口。
这样憋了好一会儿,傅承宣用一种自己听来都格外低沉的声音问道:“阿锦的爹娘……在哪里?”
陆姑姑的神情并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稍微一滞后,微微垂下眼,仿佛是提及到一个十分不愿意触碰的话题。少顷,陆姑姑抬眼望向傅承宣:“这件事情,你可曾问过阿锦?”
傅承宣飞快的摇头:“不、不曾。”
陆姑姑微微蹙眉:“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问题了?”
傅承宣这会儿对答如流:“哦,是因为阿锦进门多时,偶尔有祭拜先人的礼仪,每逢有什么大小节日,总要想到长辈,阿锦的长辈只有姑姑您一人,所以承宣不免想道阿锦的父母。心想着就算是不在了,祭拜的礼仪也应当有。只是这么久了,好像也不曾听阿锦说过她父母的事情,所以承宣斗胆,私底下问一问。”
傅承宣说这番话的时候,陆姑姑一直认真的看着他,仿佛是在打量他的神色,判断他话的真假。等到傅承宣说完,陆姑姑方才收回目光,轻叹一声。
这一声叹,已经让傅承宣感觉到答案不会是一个让人开心的事情。
他生性跳脱,更不是什么细心柔情之人。可是对陆锦的动心之后,就忍不住想要知道她更多的事情,因为知道了,了解了,他才更有机会去抓住能让她心尖动容的点,
而之所以让他想到陆锦父母的原因,则是来自于婉莲母女。
到了现在,傅承宣越发的觉得,在处理婉莲的事情上,陆锦做的实在是有够迂回。
如果说她只是为了将婉莲想要进门的心思挡回去,亦或是只是简单地对付掉她,从开始到现在,有那么多次机会,她却选了最添麻烦的一种。
之前利用婉莲来下套坑那两个掌柜的这件事情尚且好说,但是后面无论是把婉莲留在国子监,还是如秦氏所说陆锦对那两百两的反应和行为,都和她的性格抬不相符。
自从她嫁进傅府之后,一直都是循规蹈矩,他从前对她大呼小叫,亦或是惹些麻烦,她都从不招惹从不武逆,心平气和的应对过去,她做事有章法有套路,言行举止从来不会拖泥带水,讲求效率速度。所以,在婉莲母女这件事情上她的迂回做法,不免让傅承宣觉得十分的奇怪。
最终让他想到陆锦父母的,是婉莲回忆的她和陆锦的对话。
【怎么会心寒呢……不过是用错误的方法去争取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忽视了根本早就拥有它……我很羡慕你】
婉莲在家中受了委屈,只觉得父母令她心寒。而陆锦则是给了她这样一个回复。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陆姑姑给了一个十分简短的答案:“死了,尸骨无存。”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傅承宣只觉得这个轻飘飘的回答,更像是一把大锤子,狠狠地捶打在他的心头。
陆姑姑低下头,轻轻地叹了一声:“其实,我与阿锦并无血缘关系。”
傅承宣又是一愣,惊讶的望向陆姑姑。
陆姑姑笑了笑,道:“其实,我们是八年前来到大梁城的,在那以前,我一直住在甘州。那年前的甘州并不安定,阿锦的爹娘似乎都死于祸乱,我是在路边将她捡回来的。当时她饿的只剩一口气了。我也是一个人,就将她带在身边了。我祖上是做工的,也因为我是女子,所以不善那些正经的工艺,反倒喜欢倒持些别的,将阿锦带在身边之后,我便将手艺传给了她。”
陆姑姑说起从前的事情,语气中不知不觉的带上了些沧桑的唏嘘,仿佛一晃眼就已经这么多年。她苦笑道:“其实,但凡是传授手艺的师父,又有哪个不是疾言厉色的。为的,只是希望他们能真正的学好,也许是我对阿锦要求过于严格,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对我多都稍稍有些隔阂,但是见到她现在有你们这样好的夫家,又有圣上的赏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傅承宣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半天,也只憋了一句:“姑姑,您严重了,阿锦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一定知道的。”
陆姑姑看着傅承宣,苦笑摇头:“承宣。人活一辈子,总有一段固执的时候,连自己都无法察觉。一直以来,虽然我传授阿锦手艺,可是因为祖上有训,传授阿锦手艺已经是违背组训,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从不允许阿锦在外头显摆自己的手艺。可是我那时候固执,固执到都忘了我们每日吃穿用度,都需要用钱。”
傅承宣听到这里,猛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脱口而出道:“那虞意呢?”
不是说虞意和陆锦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么?他那么紧张她,又怎么会让她们姑侄二人这般潦倒?
陆姑姑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傅承宣会忽然提到虞意,但是转念一想,她又怎么会想不到,她笑着摇摇头,淡淡道:“吴王虽对我们照顾有加,但毕竟身份有别,又怎么会当真是亲密无间呢。”
陆姑姑的这番话说的大有避嫌之意,傅承宣点点头,算作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