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小卖店的路边扔了一只空的冷饮箱,电插头耷拉在落满枯叶的地上,夏天已经完全过去了,专属于夏天的物什也就只能闲置。
周园园走到冷饮箱边上,小卖店老板瞧见了,忙从店里探头向她喊,“小姑娘,冷饮早就没有了,等明年吧。”
周园园不走,固执地踮了脚尖朝那箱子里头看,像是要抓住那里头留存的最后一点夏天气息。
几个同班同学正好走过,其中有三年级时也在一个班级的胖子,胖子带头,几个人朝她齐声喊,“游魂,游魂!”
她把双脚放平,视线有些失落地从冷饮箱上收回来,却没抬起头。
某次上课走神时,新的数学老师第一个用“游魂”两个字来称呼她,同班同学看样学样,课间放学,你喊我喊,区区半学期,在四年级(4)班,“游魂”已经替代了“周园园”。
周园园把手插进校服口袋,充耳不闻低头专心踩着地上的树叶走,她在玩一个自己创造的游戏,她像是在探险,一个人走一座用木桩搭成的独木桥,脚步不稳歪歪扭扭,她要确保每一步都能正好踩到一片完整的树叶子。
她又突然停下来,对面人行道上,嘉树背着书包行色匆匆地走,他也顿一下,眼睛并不确定是不是看向了这一边,一辆大货车鸣着喇叭从中间经过,周园园接着踩树叶,嘉树接着直视正前方。
说不清楚僵局是在哪一时刻形成的,又是谁主动,似乎就是从那一天之后,两个人都被一种不知道从何而起的怪力所操控,不能再进行对话,甚至不能目光接触,距离只要在五步以内,就必定马上拉开,在这一方面,彼此也有无声默契,都知道不能表现得太刻意,不能好像遇到仇人似的哼一声扭头走,而必须要无视对方,把对方当成陌生人,不露痕迹擦肩而过。
周园园有时候又觉得,他们有些像在进行低年级时经常玩的“123,木头人”游戏,那个的规则是不能动,不能动,不能动。
而她跟嘉树则是,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天一天比一天冷,嘉树早晨起来的时候,看到玻璃窗上起了一层白雾,姆妈已经出急诊去了,爸爸也出门上班去了,热水锅里捂着一瓶牛奶一只水煮鸡蛋,桌上放着一袋切片吐司。
他吃完一成不变的早饭,背了书包出门上学去,外头迷雾更大,他一面走,小心避着人和车,到校门口时,太阳光刚好驱散了一半雾,突然一阵车铃声响,他回头去,看到周园园的爷爷骑在自行车上笑眯眯向他招招手,车前头的横杠上坐着周园园,小小白白一个人裹在鼓鼓囊囊的校服棉袄里,厚围巾,还有绒线手套绒线帽一样也不少。
自从开始不说话,不知怎的上学放学反而总是碰到她。
周园园还是不看他,手搀一把爷爷,笨拙地从车上下来,她穿得太笨重,往前走的时候像是动物世界里的小企鹅,跌跌碰碰没头没脑,到了门口又被检查着装的礼仪队拦下,她搁下书包摘下手套,蹲在地上急急忙忙地翻找红领巾。
嘉树从她身边走过去,他其实有条备用红领巾,正好放在书包侧边,手一伸就能拿出来,他有犹豫一下子,到底目不斜视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