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室有六七平方米面积,一张上下铺的铁床,一个盥洗室,是封闭的。
邱予进来的时候,卫咚咚已经先他回来了,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铺,显然是抢先一步挑好了铺位,把下铺留给了邱予。
但凡在这种隐私度低的公共场所,都知道住上铺比住下铺的好处多太多。
邱予打量了一下,走过去在下铺躺了下来。看守场建筑通体透明,地面、墙板全是透明木材,全方位全天候处于监视中,他反倒觉得在下面更隐蔽一些。
此时此刻,他的心思也根本不在床位上。
想起这一整天感受到的古怪氛围,他终于真切体会到了,许光是个怎样的存在。这也许就是许光为什么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原因了——恨他的人太多。
他也产生了一个深深的疑惑,那就是这十年来,许光是如何把自己的身份隐藏得这么好的。没有人见过他,没有人知道他的年纪。魏风和很多人,都深信不疑有许光这个人,但是却从来没有人能指认出他。
从谢义那儿接到这个委托,匆匆忙忙,吴斩没来得及给他太多总结性的东西,很多关键的东西都没说。
他不知道魏风说的有几分真假,但“内战的罪魁祸首”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重得能让人透不过气来。
邱予开始正视起一个严肃的问题,那就是他伪装的“许光”,也许并不代表正义。许光不是他,他不能让许光这个角色过分地融入到自己的本心里。时间长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办事,走人,要快。
“我怀疑你不是许光。”
头顶上冷不丁地传出一句话。
邱予“噌”地翻身坐起来,头磕在上铺的床板上。
眼前金星乱撞,霹雳简直一个接着一个地来。
卫咚咚看似闭着眼睛,实则醒着,他在等着邱予进来可能会在床位上跟他争抢,没想到他竟然欣然接受了。
卫咚咚两手一撑,轻巧地从上面跳下来:“你身上没有江湖味。很多人不知道,许光其实是少年成名,他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左右谢氏。你的年龄是没什么问题,但许光混了十年江湖,十年过去,怎么也不可能是你这么个温室白莲花似的后辈。”
邱予没跟卫咚咚打过交道,这是他们第一次正面交流,没想到他脑子还挺灵光的。
“我为什么不是?”
“我还听说你是自首进来的。你根本不是许光,你只是用许光的身份进来。你来看守场是想做什么?”
邱予微微眯起眼睛。
卫咚咚心中一凛,迅速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看守场里室友是唯一值得信任的人。我们最好坦诚相待,你帮我,我帮你,互相扶持,才能在看守场里生存下去。”
此时是下午两点,午休结束,随着两声钟鸣,一到五层共2500间监室的安全门齐齐合上,盖过了所有的说话声。
得益于房间的通透,从这间能看到附近其他房间的人都在做些什么。这格子间虽然隐蔽性不高,但有一定的隔音,右边1500室的魏风,只能看见这边两人嘴在动,却听不见具体说了些什么。
魏风朝着两人,伸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
响彻了十秒有余的沉重回声,打断了一方监室里的紧绷气氛。
卫咚咚回过头:“我和马尾、魏风是一个地方出来的,都是辽北通汇市的。魏风那时候没什么名气,只不过是小帮派的一个百人团的头儿,打着许光的旗号,但地位上不去。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后来转投了另一个东家,改组成了云辉会场。”
“我不记得了。”邱予轻描淡写地说。
“他这样的打手,到哪儿都是香饽饽。他的拳脚功夫自成体系,跟祝飞艳那种花哨的女子防身术不一样,跟他对打的十有八九都成残废了。看守场擂台禁止致死,但没禁止致残。”
“你担心魏风在擂台上打败我,不得不跟他一室是吗?”邱予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放心吧,不会的。”
卫咚咚惊讶于邱予的自信,却听到邱予缓缓说:“我不会接受他的挑战。”
跟人打擂,他是嫌活长了上去找死吗?邱予心想。
看守场的下午风平浪静。
监区偶尔能听到场卫在走廊上来回巡视,皮鞋踢踏在光亮的地面上。时不时地有场管把人从监室叫出去提审,或是补备一些案件材料。
百分之七十的监室都空着,大部分人每天都有固定的劳作,或是在工地建场,或是去了农场、牧场。他们新来的六个人没有分配活计,无所事事,说好的关于早上飞机失事情况的提审也没来,至于场管杨远,更是不见人影。
不知道是在暗中谋划着什么,还是在等待着一场更大的风浪来打破平静。
连日来的颠沛流离,让邱予在午后时分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睡梦间,他感觉到有人站到了他的床边,拉扯他的衣服。他低头一看,竟然是来时飞机上的那名女乘务。她披头散发地用力拉他:“你为什么不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