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本来就是小小的一只,拽着萧樾的胳膊一抬。
哗啦的一片水声过后,萧樾宽大的广袖上就湿了一片,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那个扑过来的丫头也被抬脚用足尖阻了一下,没扑武昙身上,而是摔在了旁边。
“表哥!”周畅茵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她拨开挡在前面的几个人,连忙冲到萧樾和武昙的面前,伸手就要去扯还拉着萧樾的手臂缩在他袖口后门的武昙,一边恼羞成怒的厉声斥责:“武昙你怎么回事?不知道那是开水吗就拉我表哥给你挡!”
依着她的脾气,该是把人拽出来甩两个大耳瓜子的。
可是手才探出到一半,就被萧樾一把扣住了手腕。
萧樾一道凌厉的眼波横过去,周畅茵的声音戛然而止,其他人也瞬间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了。
武昙察觉了气氛不对,这才抓着萧樾的胳膊将他胳膊稍稍压下去一点,从后面露出眼睛来瞄了瞄。
萧樾回头看她:“没事?”
“呃……”武昙对上他的视线,顿时就为自己方才的恶意举动有点心虚,支支吾吾的,眼神闪躲开来,半天没说话。
“表哥,我只是担心你,你没事吧?”周畅茵横竖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武昙会这么无耻又这么有恃无恐。
她还真敢?拿萧樾给她挡开水?
这时候一则暗恨居然让武昙逃过一劫,二来更是做贼心虚,被萧樾盯得心里直发抖。
萧樾松开了她的手腕。
方才让给武昙送茶的那个姑娘看见自己的丫鬟险些闯祸还用热茶水泼了晟王,几乎都要哭出来了,连忙提着裙子跪下去:“王爷恕罪,臣女——臣女和穗儿都不是故意的!”
也是懊恼的要命,丫鬟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失手。
摔在地上的穗儿也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跪好,不住的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王爷饶命,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绊了一下……”
旁边的人见这主仆两个战战兢兢的样子实在可怜,想打圆场,可是面对一个谁都不熟的萧樾,却谁都不敢随便开口。
周畅茵暗暗的咬了下嘴唇,就状似为难的开口:“表哥,如果你没有大碍的话,就网开一面,不要追究了吧?我看这丫头也不像有意的……”
武昙转头去看萧樾。
上回在朱雀楼萧樾就明知道周畅茵搞鬼还护短,这时候她就开始暗暗盘算了——
上回在外面,她没防备也没人手,吃了亏不得不自认倒霉,今天在自己家,如果这都让周畅茵全身而退?还真不是她武昙的风格。
横竖有了前车之鉴在,她是没指望萧樾的,暗搓搓的想一会儿要怎么回敬周畅茵一下。
“本王还没有残暴到不讲道理的地步,既然不是有意的,那就起来吧。”地上跪着的主仆俩还在打颤,却是谁都没想到这位晟王殿下会这么好说话。
就是周畅茵都意外——
萧樾这次是真妥协的太痛快了。
然则还没等地上的两个人爬起来,紧跟着下一刻,萧樾又是目色一寒,抬手一指还站在后面角落里的苏映:“雷鸣,把这个奴才拖下去,刚才她是用哪只脚绊人的就给本王砍哪只!”
语调不高,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透出凛冽的杀机来。
众人不约而同的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苏映本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做了坏事之后就赶紧垂眸下去,站在那里不动,以便于降低存在感。
这时候她都没反应过来萧樾指着的人是她,已经被两步抢进亭子的雷鸣一把拽出去,暴露在了天光之下。
“住手!”周畅茵哪里想到萧樾这根本就不是妥协,而是一开始就看穿了她的诡计。
这时候,她甚至是都来不及想自己在他面前暴露了丑陋不堪的一面该怎么善后,只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已经扑过去,一把将苏映拉住,回头冲萧樾嚷:“表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她是我的婢女!”
萧樾面无表情的冷冷看着她:“蓄意伤人本来就该死!何况她现在伤的还是本王!本王只砍她一只脚,已经是给周家的面子了!”
是给周家面子,也不是给周畅茵的面子!
雷鸣本来就没有因为周畅茵的阻拦而松手,此时就更不迟疑,抓着苏映手臂的那只手一发力,苏映还是被拖走了。
周畅茵死抓她的另一只胳膊,也顺带着被拖到在地。
苏映几乎要吓疯了,这时候才开始哭,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啕声:“小姐救命——小姐救我——”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不过是在暗中绊了那个丫鬟一脚,而且还是自认为掩藏良好,天衣无缝的一脚,这个晟王怎么发起疯来一点征兆和迹象都没有?
短促之间突然就沦落到这般地步,苏映简直是要吓破了胆。
周畅茵从亭子里被拖拽出去,直接摔了个倒栽葱,扑在地上。
亭子里的众人全都吓傻了,几个姑娘互相我这手躲在一起,吭都敢吭一声。
雷鸣把苏映拽到十来步开外的空地上,伸手往腰间一摸,居然变戏法似的抖出一柄软剑来。
“救命!小姐救命!”寒光一闪,苏映更是软在地上只是尖叫。
周畅茵爬起来,不管不顾的扑过去,往她前面一挡,知道跟雷鸣说话没用,就仍是转头看找亭子里的萧樾:“表哥,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话?你一定是误会了……”
话没说完,萧樾已经冷声打断:“本王没瞎!她干了什么本王看得一清二楚。”
周畅茵这时候已经不抱侥幸了——
萧樾话到这份上了,显然说明他已经看穿一切,甚至于也知道苏映是她指使的,没有当面揭穿她,已经是给她,给周家留足了颜面了。
可是苏映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做事又得力,她是万舍不得就这么舍弃的,所以就仍是挡在前面不让,慌乱之余目光又瞥见站在萧樾身后的武昙了,于是脑中灵光一闪,大声道:“就算你心里有火,也不该在这里发,今天定远侯府办喜事,表哥你是客人,你难道想让他们家在今天见了红吗?这不吉利的!”
萧樾但凡还顾念一点武家人的想法,就一定不该在这里动苏映!
周畅茵目光决绝的瞪着他,已经是豁出去最后这一赌了。
不想,萧樾却仍是不为所动:“定远侯府办喜事,本王不是他家的人,要处置的也不是他们府上的人,冲撞不冲撞都跟他们没关系。”
说到底,就是半点转圜的余地也不给的。
雷鸣也不等周畅茵再有反应,直接先扯着胳膊将她拎走,甩开了一边,然后出手迅如闪电的一剑斩下。
“啊——”苏映惨叫一声,直接晕死了过去。
周畅茵本来稳住了身子,马上就想反过来再扑的,亲眼看见眼前一道血柱冲起,登时就吓得白了脸,再不敢前进一步,想要躲开,却又腿软,脚下跟喝醉了似的晃荡了两步,然后就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呀——”亭子里的姑娘们也都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互相拥抱着飞快的背转身去或是别过眼去,不敢看。
武昙倒是比她们好点,只是在骤然见血的瞬间又抓着萧樾的胳膊把他袖子抬高一些,挡了挡视线。
雷鸣办事很利索,砍了苏映一只脚之后就从怀里掏出金疮药洒在了她的伤口上——
虽然他家王爷说冲撞不到武家的新人什么,可这样大喜的日子,要真在人家家里弄出了人命确实也不吉利。
过了没一会儿,就有从附近经过的家丁听见尖叫声跑过来,先看到的是亭子里聚集的一大票人,等想要再往这边靠才看见地上的一滩血和不知道是死是活躺在血泊里的那个女人。
雷鸣在苏映的衣服上把剑尖上的一点残血擦掉,这才不甚在意的解释:“这个宁国公府的奴婢冲撞了我们王爷,王爷让处置的,人没死,府上今天办喜事,就别让她在这惹晦气了,麻烦两位兄弟辛苦一下把人抬走,再找辆车送回宁国公府吧。”
晟王府和宁国公府的冲突是么?
好像,是和他们府上没关系的!
两个家丁互相看看,但毕竟是见了血的,事情挺大,他们私底下拿不得主意,就抬头朝亭子里的两位自家主子求救。
武青琼早就缩在木槿怀里抖成一团了,一眼也不敢往这边看。
武昙点点头:“找金疮药再给她处理一下伤口,从后门抬出去,别惊动了前面的客人,看着点儿!”
虽然萧樾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动了刀子,有点不太和谐,但是武昙是半点也不怵的——
周畅茵两主仆纯属罪有应得,活该!
“是!二小姐!”有了自家主子的吩咐,两个家丁才有了底气,有一个已经跑去叫人帮忙了。
武昙想了想,又嘱咐:“事情不要声张,回头我会亲自跟祖母还有二娘他们说的,一会儿打点水把地面上都冲干净了,知道吗?”
“明白的,二小姐放心!”家里大喜的日子,大家都知道轻重,这家丁拍胸脯保证。
这个亭子里,众人显然是呆不下去了,几个姑娘都还在那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呢。
武昙环视一眼在场的这些人,忖道:“咱们换个地方吧,去……”
刚想说“去我那”,旁边的萧樾已然再度开口:“本王的衣裳脏了,带本王找个地方更衣去!”
语气,理所应当!
武昙拧着眉头转头看他。
他今天穿的这件长袍颜色比较深,不就泼了一杯茶么,过一会儿干了其实是看不出来的——
虽然一般贵族在生活上确实比较矫情,可是这种场合,没见人家这里也正乱着呢么?
武昙只觉得他就是在找茬,可刚才要不是她拿他的胳膊挡水,他衣裳也不至于会湿……
武昙还是有点廉耻之心的,虽然满脸上都写得不乐意,这时候也忍了:“我叫人带王爷去前院我大哥那,您凑合穿他的衣裳吧?”
萧樾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是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冲着她使眼色——
走啊!
横竖他今天的所有原则就这么一条——
你在哪儿,本王在哪儿;你不动,本王就不动!
武昙气得又想扑上去咬他,但确实又拿他没办法,暗暗磨了几次后槽牙才终于说服了自己,先走到武青琼面前推了推她肩膀:“喂!这几位姐姐们都受了惊吓,你带她们去你那坐会儿吧,我让程橙煮点定惊茶一会儿给你们送过去。”
武青琼缓缓的从木槿怀里探出头来,却是始终回避都不敢去看苏映和周畅茵所在的那个方向,这时候更顾不得和武昙抬杠了,连忙点头:“好!”
能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好!这个亭子和这一片花园,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往这边走了。
木槿搀扶了武青琼起身。
武昙又给大家道了不是:“我们府上招呼不周,让几位姐姐受惊了,不过今天我二哥新婚大喜,还请各位姐姐包涵着些,晚些到了前头的席面上莫要将此事宣扬出去,武昙在这里先谢过各位姐姐了!”
萧樾是砍人一时爽,却得她在这伏低做小的求人给他擦屁股!
武昙面上态度良好的先给众人行了个福礼。
姑娘们都能理解她的意思,再加上这会儿大家都只想离开这,就都毫不含糊的连忙答应了,武青琼带路,各自被自己的丫鬟扶着逃也似的瞬间散了个干净。
武昙又给程橙使了个眼色,程橙略一颔首就赶着去找人煮定惊茶了。
等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武昙才态度不怎么好的转身看萧樾:“你表妹别是被吓疯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啊?”
萧樾当然不会没有自知之明到会觉得她是在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