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女孩子,明明是个娇嗔无邪的外表,可是这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带着明达世事的透彻。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一番接触下来,燕北突然发现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将她完全当成是个可以随意敷衍和安排的小女孩了。
不自觉的,在面对她时候,他就多了几分慎重。
对武昙的要求,他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是过程很短,然后就点了头:“可以,不过……”说着,就略有为难的看了眼武昙身上。
武昙立刻会意,冲他一抬下巴:“你等我一下!”
说完就抱着刚带出来的那个包袱上了马车,不多一会儿都换好了男装又重新束了发,探头出来:“现在没问题了吧?”
她居然是——
如此周到!
燕北觉得自己是在被她牵着鼻子走,好像——
她是在暗中算计他的每一步?!
当然,这个疑虑不能说,他只飞快的收摄心神,点头,然后转向青瓷两人道:“我和二小姐去天牢走一趟,你们两个先去城南的清风楼,尉迟他们都在那边落脚,回头等办完了事我再带二小姐过去会和。”
青瓷两人都转头去看武昙。
武昙点头:“就照他说的办吧。”
说完,又退回了车厢里。
青瓷两人还有点不放心,毕竟她们两个的职责只是跟着武昙,保护她。
燕北见她二人迟疑,就使了个眼色。
二人这才咬咬牙。
青瓷道:“照顾好我们主子!”
然后就和蓝釉先走了。
燕北驾车,直奔了天牢。
天牢紧挨着皇城边上,守卫十分森严。
燕北先去的四道巷的一家小酒馆见了个狱卒打扮的人,两人私底下说了两句话,那人就带着两人徒步过去。
他应该就是天牢的守卫,过去熟稔的跟两个守门的侍卫勾肩搭背的说了会儿话,因为背对着这边,武昙又离得远,并没有窥测到他们具体都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只是不多时就见他冲这边招手。
“走吧!”燕北道,举步走在了前面。
武昙也不说话,这会儿倒是老实了,只安静的垂眸在后面跟着。
那姓林的狱卒亲自带了二人进去,走过一条长长的过道,他又跟里面值守的人寒暄了两句,就打着哈哈继续带两人往里走。
蒋芳和曲林二人被关在最里面,单独的一间牢房。
姓林的狱卒将两人引过去就识趣的退远了,顺便望风。
“燕北!”蒋芳二人本来都是冷着脸,各自占据了牢房一角在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睁开眼,一看见燕北,两人都立刻就有了精神,连忙起身奔过来,抓住了栏杆。
武昙因为是跟在燕北后面的,再加上个子小,又换了男装,蒋芳一开始没注意到她,后面看见了,不由的就是表情一僵,有些惊恐道:“二小姐……”
她一个大家闺秀出现在这种地方,这要是被王爷知道了……
燕北想什么呢这是?
武昙只看他的表情就大概能了解到他的想法,也不过多的解释,只是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燕北却很镇定,只道:“我们不能久留,长话短说吧,今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宫里在传,说是王爷要毒害皇上?”
提起正事,蒋芳就立刻收摄心神,略带愤慨的说道:“这是个圈套!他们说昨夜抓到有人在皇上用的熏香里投毒,那毒药就是昨天皇上带去内务府想要加害咱们王爷用的那一种。”
武昙听到这里,已经是愕然的怔住了——
昨天皇帝有想要对萧樾下杀手么?可是萧樾回来直接就没跟她提过。
皇帝居然是已经想要他死了?这到底单单就只是因为忌惮,还是因为被萧樾想娶她的这一重压力逼迫才导致的结果……
她心里突然七上八下的,惶然意识到她跟萧樾现在的处境……
竟然是比她自己想象中的更严峻吗?
因为萧樾从来不说,因为他从来都是一副对任何事都胸有成竹的模样,她便在潜意识里认定了他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会觉得在他的面前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凶险和困境?
而事实上,他也是个凡夫俗子,再强大——
但在身份上,他对皇帝,就处于劣势。
武昙的心里,突然就有些没着没落的,她咬咬牙,尽量的让自己保持冷静,听蒋芳愤慨的继续说:“就因为这件事是皇上理亏在先,他虽然不承认,但大概也是怕有外人在场王爷会当场指证他,所以事情才先没声张,只叫了太后娘娘过去,想逼着太后娘娘做决断。”
虽然萧樾进宫前就预料到必然有事发生,但对于其中细节和真相,燕北这也是头一次知道。
他略想了想:“所以,将王爷软禁在宫里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皇上和王爷两相争执,何况昨天皇上对王爷下手是当场被捉住手腕的,而昨晚的事就只是皇上凭着一件物件的一己猜测,太后就算想偏心皇上都没办法这么偏的……”蒋芳道,说到萧樾现在被困的处境,就越发的气愤。
周太后虽然没让皇帝公然定萧樾的罪,但是在这两件事面前——
偏心还是相当的明显的!
燕北想到之前武昙说过的话,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周太后这边的态度——
周太后不会想害死萧樾,可是在萧樾明确表示要和皇帝一争天下的情况下,燕北也没有把握她会不会为了阻止他们兄弟阋墙就顺水推舟的把萧樾圈禁至死……
武昙等得一时,见他们俱都沉默了,这才往前走了两步,打破沉默道:“你说皇上手上有拿来指控你家王爷的物件?具体是什么东西?”
蒋芳回过神来,刚要说话,却被旁边的曲林抢了白:“是个小药瓶,深红色的,底上有王府的印记,内务府的人验过,看样子不像伪造的。”
说着,也是忍不住的气愤起来,一拳压在栏杆上,咬牙切齿道:“说白了,这种小物件,就算是出自王府的又怎样?就不能是别人顺走的或者从别的渠道得来的么?”
果然,昨天她房里失窃并非偶然!
话说到这里,事情的整个脉络就完全清楚了。
燕北于是也不再多留,交代了两人两句话就带着武昙离开了。
武昙仍是沉默的跟着他,两人还是被那个姓林的狱卒带出来,七拐八拐的回了那个小酒馆,在那门口上了马车离开。
期间武昙一直也没个明确的态度,燕北驾车往城南去,半路上走到无人处,她却突然从后面撩开了车帘道:“在这停一下吧!”
“吁——”燕北依言叫停了马车,却有些迟疑的回头问她,“二小姐是不想去清风楼吗?您要觉得不方便,那属下就另外安排个地方给您赞住。”
武昙拢着袖子靠坐在车厢上,却是毫无征兆的冲他一挑眉道:“这件事你家王爷进宫之前就交代好了你应对之策了吧?”
她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燕北愕然对上她的视线,面上表情就不自在的一僵。
武昙却是看着她,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笑容之间颇有几分自嘲:“我是不了解他,也帮不上他什么,他不跟我说……也没什么。不过现在事情的整个脉络都清楚了,你这边确定能应付妥当,度过这一劫是么?”
从事发之后,虽然尉迟远和岑管家都显得有些焦灼,但是燕北太镇定了,甚至于连青瓷和蓝釉两个——
如果萧樾真的出事,她们也一定会有忧虑的表现,而不该是像现在这样,把所有的精力都仍用在关心她的安危上。
武昙是个很务实的人,严格说来,这些有风险的阴谋萧樾让她置身事外,她是不会从这里面挑刺的,只是——
突然发现萧樾其实对她隐瞒了很多,甚至于她眼前认识和了解的那个他到底是占了他真身的几分?武昙的心里是有些未知的茫然的。
燕北也看出来了她不高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所以嘴唇动了几次,最后才含混着说道:“等晚点跟王爷联络上了,属下再给二小姐消息。”
所以,萧樾现在并不是个完全被困的状态,他还有本事跟外界联络?
武昙听他这样说,就也不再刨根问底了,“嗯”了一声,就兴致缺缺的退回了车里。
燕北重新打马,驾车回到清风楼所在的后巷,一直等在门后的蓝釉从门缝里看见两人回来,立刻就开门把人迎进来:“主子没事吧?”
“没事!”武昙随口回了句,一行人正要往后院的厢房里走,就见青瓷行色匆匆的从前堂穿过来,“主子,燕北,宫里刚得到的密报,昨夜居然是真的有人给皇上投毒了!”
武昙和燕北俱是一愣,不由的互相对望一眼。
青瓷道:“本来我们都以为这是皇上编排出来的虚无缥缈的事,事实上宫里的眼线刚打探到,昨夜是真的有人在皇上用的熏香里做了手脚,以至于他当场大发雷霆,闹的太严重了,没盖住风声,这才将错就错的直接把这桩事嫁祸给了咱们王爷,早上从寝宫里拖出去的那个小太监,根本就是个替死鬼,真正涉嫌的是个叫小金子的太监,如今正被皇上扣着严刑逼问呢。”
所以,皇帝想陷害萧樾,但是还没来得及把局做好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件事,当真是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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