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昙也有一瞬间没太反应过来,等细想了一遍他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直接呼吸一窒,蹭的站了起来:“你是说……”
话到一半,就又戛然而止。
那感觉,就像是被人骤然从身体里抽走了一重灵魂一样,突然之间脑子里就变得浑浑噩噩起来。
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让自己保持冷静,一寸一寸缓缓的抬头对上曾文德的视线。
曾文德对她的这个反应还是颇为满意的,就又进一步提醒道:“侯爷为什么要谋杀世子给二公子腾地方?若只是因为偏心,他既是这般看中二公子,又何故要将二公子过继到了二房老爷名下?不过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二小姐还用我再说得更明白些么?”
“呵……”武昙只觉得脑子里轰的炸开一道响雷,但随后就又豁然开朗起来,一声自嘲的苦笑声,没能控制住的从喉头溢出来。
“你是说……”青瓷是另外这三个人里面反应最快的,也是难以置信的上前一步,话到一半,又觉得实在是荒唐,便又自行摇头否认:“这怎么可能?定远侯又不是无名之辈,他在军中十几年……”
说着,紧跟着又是茅塞顿开,忽的又想通了另一重关键,看着曾文德艰难的开口道:“所以,十二年前的那场战事,不仅仅是为了抢夺身份和地位,更是为了杀人灭口!”
所以,那一战才会败得那般惨烈!
定远侯身边的所有的心腹,包括两个亲弟弟,全都战死沙场!
这样的事,谁能想到?当时没有任何的时间差,战场上惨败之后,重伤垂危的定远侯就被救回来了,谁能想到这前后才几个时辰的工夫,主帅就换了一个人?
这样的真相,对武昙而言,冲击实在是不小的。
她手扶着座椅的扶手,一点一点慢慢地又坐回了椅子上,等坐稳了之后方才嘴唇微微发抖,如梦一般又问了句:“他……跟我父亲的样貌生的很像?”
那不是她的父亲!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和大哥的亲生父亲!
怪不得……怪不得他能三番两次对她大哥下那样狠辣的杀手!
是啊!古往今来,即使再冷血再偏心的父亲——
即使在皇家,即使是萧植那样人格扭曲的人,都姑且还要不遗余力的护着自己的亲骨肉,甚至为了保全萧昀的一点名声,就连姜皇后这个想要毒杀他的凶手都能忍住了不追究……
可是,她却以为父亲只是因为偏心孟氏那母子几个,就能将他们兄妹两个算计到绝境里去!
真是可笑!
曾经她也伤心失望,也愤愤不平……
却原来,真的不过是一场荒唐的笑话!
武昙这会儿是真有点控制不住情绪,面上表情看上去就显得狼狈。
既然是敌人,曾文德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的去同情他,只就无所谓的点头道:“二爷和当年的侯爷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两个人只差了一岁半,而且底子很像,虽比不得孪生兄弟,但至少……也是像了八分以上吧。当然,他们长得这么像,在那种情况下对二爷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其实我从他初入军营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他了,那时候就因为他们兄弟的身形样貌都十分相像,甚至会屡屡被下面的人认错,后来二爷就续了须。再到后来,他开始准备那个李代桃僵之计的时候就更是邋遢不羁起来,渐渐地……就没人再会错认他们兄弟了!”
“所以,你们联合南梁人制造的那场战事,攻城略地就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真相是……那其实是南梁太子下的本钱,在帮着我二叔谋杀我父亲,并且取而代之,顺便杀人灭口,将他身边所有亲近的人全都杀了?”十二年前的旧事了,即便当事人是她的亲生父亲,武昙现在说来也不能完全的带入角色,就只是为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唏嘘而已。
曾文德点头,他的目光微微有些悠远,回想起当年的事竟也是有些感慨的:“那天晚上南梁人突然大举进攻,侯爷下令迎战,那一战二爷自请为先锋,我们出去之后直接把人带进了南梁人的包围之内,后又让心腹回去报信,说被困住了,请求援军。定远侯身为主帅,不能擅自离营,就派了副将陈国忠前去营救。陈国忠骁勇善战,应敌经验丰富,我们就用他拖住了时间,同时城里的心腹打开了西城门,将提前绕路埋伏过去的南梁精锐放了进去。当时西城门的守城军是由武家三爷带领的,他那时候才入军营不久,虽然天分有余,但是经验不足,南梁人对战之后假装败退,他便追了出去。那时候南城门外迎战陈国忠和二爷的南梁军队也做出即将战败的假象来,本来是想诱使定远侯出西城门,将他剿杀在南梁人设下的陷阱里的,可是没想到定远侯是个耿直的死心眼,明知道幼弟必然凶多吉少,在战局未定之前,就是死守在南城门上,不肯前去。实在调不开他,南梁太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集中了全部兵力强攻南城门,因为他们手上早掌握着元洲城城防布署的几个关键薄弱点,强攻之下,自然城破……定远侯再英勇,也终究敌不过这样的算计,带领城中守军苦战了整整一天,终于在入夜时分全线败亡。因为……他派出去调请援军的探子也被二爷的人埋伏在半路给截杀了!趁着这个时间差,足够我们安排好一切,互换了两人的装扮,后来由我通风报信,带着最先赶到的一队援军趁乱杀进了城去,从死人堆里将‘一息尚存’的所谓侯爷抢了出来……”
曾文德一口气说完,说起这样惨烈的一场战事,他却好像半点也不觉得代价沉重,反而像是一身轻松的又望定了武昙道:“就是这样!侯爷身边的所有亲兵和心腹全被灭了口,唯一剩下一个左桐也是因为他勇猛有余心思细腻不足,这才救了他自己一命,我们并没有针对他,当然,事后他果然也大线条的没有发现任何的破绽。当时二爷也是一身伤,再加上南梁军人屠城杀人,继续北上,那种情况下,军队且战且退,本来就不会有人去关注细枝末节,再加上他们兄弟两人本来就长得像,和身边新换的人潜移默化的接触一段时间下来,事后也就再没有人想到会怀疑他的身份了!”
曾文德的声音消失,随之而来,是这石室之内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声。
许久之后,武昙才在脑子里将这些线索全部捋顺。
她重新抬起眼睛看向曾文德的时候,眸中已经是一片清明,再次开口问道:“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曾文德毫不犹豫的点头:“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不是!”却不想,下一刻就被武昙断然给否了。
曾文德的呼吸一滞。
眼前的少女目光清明又凌厉的望着他,唇齿间吐字清晰又冷静:“就算是为了夺爵,你们也犯不着屠城杀人,做这么大这么绝的一个局!虽然侯府的爵位由我父亲这个嫡长子承袭了,可他与我父亲一奶同胞,是定远侯府的嫡次子,如果他就只是要取代我父亲,大可以直接一场战事或是一个阴谋葬送掉我父亲的性命,那样侯府的爵位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落到他的头上。”
曾文德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是想要说话,但又没说。
武昙辞色犀利的继续道:“明明杀一个人就能名正言顺拿到手的东西,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周折,甚至还留下了冒用身份这个把柄出来?他既能联合外人做出这样的局,就足见心机深沉非同一般,我都能一眼看穿的利弊,我不信他想不通。这样舍近求远的大肆折腾,其中必然还有另一重不得不为的缘由!”
她站起来,抽出曲林腰间的佩剑,一步一步走到曾文德面前,抬手将剑锋压在了对方的颈边,目光却是片刻不离的盯着对方的脸,笃定的道:“你说的……还不是全部的实话!”
曾文德倒是不怕她一剑就将自己杀了,可这二小姐掐住了他的命脉和软肋,他不敢激怒她。
他的目光一晃,瞬间局促。
旁边黑暗处的钱妈妈却是蓦的紧张起来,全身的骨骼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一动也不敢动的等着。
曾文德与武昙对视,很快就败下阵来,只能咬咬牙再次开口说道:“二爷的资质不足,一直不得老侯爷的器重,虽说立嫡立长,若是侯爷身死之后,爵位理应是由他承袭的,可是三爷也是嫡子,并且……才到军中不足半年就颇受赞誉,再加上二爷借了南梁人的力,虽然他以嫡次子的身份承袭定远侯爵位的可能性很大,但却未必能拿到南境的兵权,为了保险起见……所以才会这般谋划!”
南梁人既是下了这样大的本钱替武勖谋划,那就必然要保证万无一失,不能扶持了个废物上去。
他们需要的合作人选,严格说来,并非定远侯,而是大胤南境的掌权之人!
这个理由,倒是解释的通了。
武昙低头沉思了片刻又抬头,总算是如释重负的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曾文德见状,才要跟着松一口气,不想面前这道清脆冷澈的声音就又魔咒一样再度响起:“最后一个问题,我再问一遍,我娘又到底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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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我家读者普遍脑洞太大,智商太高,这个所谓的真相其实已经没多大的悬念了,但总算也是官方揭秘了,大家还是假装是个高潮吧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