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的汤药是由专门的太医负责煎熬,全程又都有人看着,等药熬好了,还要再验一遍,确定汤药和药渣都没有问题,才会被送过来。
并且药送到梁帝跟前,他也不会直接服用,而是由他身边伺候的内侍盛出一点交给了专门试药的小太监。
这次也一样。
宫女把汤药呈上来,马上就有内侍上前盛了两勺让试药的太监喝了。
等了约莫半刻钟,确定汤药没有问题,刚好剩下的那大半碗药也晾得差不多了。
梁帝精神不济,一直恹恹的坐在那,目光有些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陛下,药已经晾得差不多了。”内侍捧了药碗上前。
梁帝的思绪被打断,回过神来。
接过药碗,刚拿起勺子,殿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梁帝这边还在等着元洲城方面的消息,虽然知道前后才两三个时辰,就算有消息也没这么快就能传来,手下动作也还是下意识的一滞,抬头看过去。
陆启元神色匆匆的自殿外进来。
梁帝拧眉朝他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刚要挥手打发殿里的其他人出去,陆启元已经直接开了口:“陛下,大胤来的那位小王妃又来了,此刻正在院子外头,说要求见陛下。”
梁帝对武昙的印象可不算好,闻言,脸色顿时又沉了几分下来,不满道:“她又要做什么?朕之前没追究她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陆启元不是个没分寸的,现在却直接把人带到了他寝宫的外头,梁帝自然知道是武昙此次求见的理由打动了他,所以开口并没有立刻就轰人。
陆启元屈膝跪下,只偷偷的抬眼瞄他,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那晟王妃说此次与他同行的大胤使臣精通医术,手段十分了得,她说……听闻陛下染恙,想……尽些绵力,所以就又带着那位大人进宫来了,想要请旨替陛下号号脉。”
梁帝的年纪大了,隐隐有油尽灯枯之势,就算三年前没有大病一场,他也撑不了几年,毕竟就算他出身再尊贵,可是在生老病死这些事上,也与众生平等,谁都绕不过去。
梁帝虽然没有对外公开自己的病情,可是现在他连早朝都没精力去上了,朝臣和百姓们自然都有感悟。
武昙又是和他当面接触过的,会察觉他的身体状况,不足为奇。
当然——
他就是再如何,也不可能让一个大胤来的所谓“神医”来号他的脉的。
有些事,总归还是不能让敌国知道最确切的消息。
譬如——
他真实的身体状况。
梁帝不可能让燕北摸他的脉搏,他自己知道,陆启元也知道,武昙那丫头刁钻诡诈的很,她更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可是——
她还是以这样的借口前来求见?
梁帝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手中端着药碗思量半晌,眼中神色也跟着变了几变……
最后,他还是放下了药碗,整了整袖子道:“带她进来吧。”
“是!”陆启元爬起来,转身出去传口谕。
服侍他喝药的内侍见他把药碗放下了,虽然知道职责所在,应该劝着他先把药给喝了,以保重身体,可是近来的梁帝越发的喜怒无常了,这内侍唯恐惹他厌烦,纠结着就没有做声,只是垂首立在角落里。
他不走,而陆启元来去匆匆也没顾上,那个试药的小太监也不知道是不管擅自退下还是有意在这殿中多留,便也缩了缩身子,站在更角落的地方,低垂着脑袋没有离开。
片刻之后,陆启元就引着武昙和燕北二人从殿外进来。
“妾身外臣见过梁帝陛下。”两人进殿之后就各自行礼。
梁帝坐在案后,表情阴恻恻的看过来,勾唇冷笑:“朕念在你是一介女流,又年纪小不懂事,前面你口出狂言对朕不敬的事都已经网开一面,不与你计较了,这个时辰,你不赶紧离京回你的大胤去却又跑到朕的跟前来?怎么……这回你又是准备如何妖言惑众了?”
要不是因为忌惮武青林在大胤边军中是声望和萧樾的手段,他绝对不会对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这般宽容,这时候还耐着性子与之当面交谈。
武昙却并不觉得他说这些话有多难听,唇角微微含笑,也不拐弯抹角:“梁帝陛下或者真会觉得我是妖言惑众,但是没办法,机缘巧合让我遇上了,有些话我便不得不说了。前面武昙说话确实有些枉顾分寸,也得亏了梁帝陛下心胸宽广,不曾与我一般见识,我这个人还是识得好歹的,遇上思来想去,还是得投桃报李,再过来提醒梁帝陛下一件事。”
梁帝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显然对她的鬼话连篇并不走心,闻言就又稍稍侧目看了站在她侧后方的燕北一眼,讽刺道:“你不会是想说朕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