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阮先生知道我的底细,他应该不会天真的以为煽动了皇嫂就足以将我置之死地了,我本来觉得他这番作为是为了借皇嫂之手杀了我,然后激怒你让你和萧昀反目。这次的事他算是下足了本钱了,按理说就更不该在这个步骤上留下这种不确定性,王爷你是觉得他也许一开始就没打算皇嫂能成事?可如果这件事指定不成,你和萧昀之间就不至于把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所以,归根结底,这次的这个局,做的就是无用功。
但又显然对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不会是为了闹着玩的,所以萧樾的担忧没有错,应该不是对方在设计上出了问题,而是这整个局到这里也许还远远没有施展完,所以他们还没有看到最关键的部分和对方确切的意图。
“嗯,所以我怀疑这件事还有后招……”萧樾弯了弯唇,刚想继续说下去,外面就听燕北在敲车厢:“王爷,宫里来人了,说请您马上进宫一趟。”
他们才刚从宫里出来没两个时辰。
武昙和萧樾互相对望一眼,萧樾就一边整理着袍子一边准备起身,同时随口问:“是陛下的口谕?”
“不是,”燕北道:“是太皇太后宫里的人,说娘娘请您去一趟。”
周太后?她这仓促之间的又能是有什么事?
如果是为了武昙和姜太后冲突的事,因为武昙有叫人去她那求援过,她就算最后没出面也应该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了,不至于还特意再叫萧樾过去。
前一刻的紧迫感瞬间又回拢了,武昙拉住了萧樾的袖子:“要我陪你去吗?”
萧樾勾唇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回去休息吧,本王自己过去就行。”
武昙只是心里有些不安,她并不担心萧樾进宫一趟会真的出什么事威胁到他的安全,相反的,他有自保的能力,她要跟着去,要真有个突发状况没准还是累赘呢。
武昙没坚持。
萧樾也没等先回府,直接跨上马背带了几个侍卫就跟宫里来传话的内侍走了。
武昙回到王府时已经过午,她胃口也不是很好,只简单的吃了几口饭垫肚子就回房躺着了,琢磨着这两天一连串事情背后可能会有的隐情,也睡不着,干脆就睁眼等萧樾回来。
萧樾进宫直接去的长宁宫,不过只呆了一会儿和周太后单独说了两句话就出来,原是准备直接出宫回去,半路却被陶任之亲自过来拦下了:“王爷,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萧昀这时候找他,无非也是为了这两天发生的事。
萧樾没有迟疑,当即便跟着他往御书房的方向去。
陶任之却并没有走在他前面引路,在旁人看来可能会觉得是因为晟王爷在宫里长大,熟门熟路的不需要指引,并不会多想,可是等拐了三个弯刚好走到一段僻静处之后——
低眉顺眼安安静静走在萧樾旁边的陶任之却突然开口:“小殿下,老奴有件事想要告知于您,并未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起来之前见到过的一件事,事情搁在心里感觉不太妥当。”
萧樾拿眼角的余光斜睨他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许。
陶任之道:“先帝大去宫里办白事那阵前定远侯回京奔丧,有个晚上他进宫面圣……当时太后还在被禁足中,那阵子陛下还没正式登基,晚上就就近住在离前朝灵堂比较近的留芳殿,前定远侯进宫那天他走时是和刚好从正阳宫溜出来的方锦打了照面,两人之间……还有点小动作。当时因为是在夜里,老奴也年纪大了,看得不是很真切就没敢贸然报上去,想要等等看,但是后来那位侯爷却并不曾做过什么不妥当的事,事情老奴便也没有再对任何人提及。本来这两个人都已作古,老奴也该将这件事带进棺材里的,可是这两天宫里出了这番变故,老奴就又想起这桩旧事了,现在看来……那方锦的种种作为是否也与那些南梁人有关?”
武勖当时没做什么事是因为萧昀态度坚决已经自行忤逆萧植留下的密旨,执意保了姜太后下来。
以前不知道武勖的身份有问题的时候,陶任之确实无从推测那时候在留芳殿外他和方锦之间行迹可疑的真实原因,可今天他在寿康宫里听到了有关武勖的隐情,那件在当时看来并不起眼的小事,一瞬间就蹦出来,有了清晰的逻辑和明确的轮廓。
如果不出意料的话,那夜方锦和武勖并非偶遇,如果萧昀没有力保姜太后,可能武勖就会出头谏言保她了。
陶任之是萧樾父皇的近侍,迄今为止,已经等于历经三朝,近身服侍过三位帝王了,上辈子萧樾后来杀回京城,也依旧延续了他宫中大总管之职,萧樾了解他,他从小和自己的父皇一起长大,恩情和主仆的情分都很深厚,纵然他那父皇昏聩无道,陶任之也只尽力做好一个奴才的本分,对他忠心耿耿,后来服侍萧植萧昀父子,再到后来的他……全都是因为爱屋及乌。这老人家用了毕生心血对他父皇尽忠,绝无半点私心,除非有人危及他的后嗣,或者作出于江山社稷有损的事,否则他绝不会私下怂恿主子什么。
但是显然——
也许在陶任之的眼里萧植也并不是个合格的好帝王,但姜太后下毒一事却彻彻底底的激怒了他,让他从那以后就将姜太后视为仇敌和眼中钉,百般忌讳了。
“怎么与本王说?你没有告知陛下吗?”萧樾莞尔,他知道陶任之不会算计他,所以对对方也无恶意,只是语气半真半假的随便调侃,“三公公难道是怀疑当年皇嫂与武家那人之间还有牵连和内情么?”
陶任之果然是一板一眼的模样,立刻否认:“不。老奴说句逾矩的话,太后娘娘没分寸归没分寸,但还不至于不分内外的与外邦人联手来坑陛下,老奴的意思是当初方锦死的突然,陛下也没追究出个所以然来,现在看来,却就有可能她便是那些南梁人安插在宫里的细作吧?”
当初为了替武昙捂住武家的秘密,方锦是萧樾叫人灭的口,他当然知道对方是南梁人的细作,只是那时候并不知道她背后的主子具体是谁。
可是现在随着周畅源的名字浮出水面——
无论是当年的方锦还是这次的拂晓的存在,似乎都找到了可以解释的理由。
南梁皇族要在这大胤的后宫里安插细作不容易,可如果是在胤京土生土长,并且还能常来常往出入宫门的周畅源,那就完全不足为奇了。
之前的很多未解之谜也都有了说得过去的解释。
其实早在几年前,那人就试图以武昙做饵将萧昀引出宫去杀掉,他利用方锦,掌握萧昀的行踪,安排人去庙会上行刺武昙,一步一步的筹谋……
那一次,武昙和萧昀能侥幸脱身,真的全靠运气。
萧樾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丝寒芒,但又很快隐去。
他不动声色的继续款步往前走,语气也透着几分漫不经心:“时过境迁,现在一切都死无对证了,就算本王相信你的话,现在也就只能彼此说说而已了。”
武勖和方锦两个当事人都死了,也没什么能追究的了。
陶任之抿抿唇,表情却是一片的严肃认真,他显然是来之前就做好了计划也下定了决心,所以既没有挣扎也没有犹豫,而是有条不紊的继续说道:“连着两次,南梁人设计了两次天大的阴谋都是拿太后当筏子的,并且无一例外,有一次是一次,一算一个准。如果后面还有第三次,第四次……那什么时候是个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