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就把手中没抽完的烟丢至地上,用脚碾熄,这时闻言抬头看他一眼,若有所指地道:「我还真动过杀死你的念头,不过不会把尸体丢掉,找个地方冻起来保存,这样才不会跑来跑去。」
深更半夜一个脸色阴沉的男人一本正经地说这么骇人听闻的话,说实在的一点也不好受。陈曦扯了下嘴角,走到离他一公尺左右的地方靠在车身上,清凉的夜风不时轻轻拂来,呼吸着林间带着青草泥土气息的空气,整个人比待在钢筋水泥的城市时要舒服许多。
心,却时刻提防着。
不知道男人带他来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并不真害怕被杀死,往往让人无法预料的其实才是最让人坐立难安的。
另一边站着的人似乎笑了一下,「站这么远,就这么怕我?」
对于男人的挑衅陈曦只用眼角冷淡地斜了他一眼,便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抬头仰望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天空。经过前两次他算是想明白了,冲动之下和男人对着干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反倒受制于人任他摆布,还不如冷静思索伺机而动,免得一而再再而三处于弱势。
他不受挑衅反而一脸冷静不算出乎袁杰的意料,毕竟在他的印象中,陈曦从来就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聪明人,经过岁月的淬炼,他只是比从前更懂得忍耐了。
一片寂静之中,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就听凝重的夜色中传来一句低沉平静的话语,「你结婚了?」
袁杰稍愣,下意识地抬起左手看了看无名指上的戒指。
前两次袁杰出现都是在黑夜,而且两人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就像都点了炮仗一个比一个还要火爆,最终还以激烈得根本没有多少温情可言的性爱结束,哪来得及看见什么细节。可这回也不知道怎么,一下车陈曦就看见了立在车门旁边吸烟的男人,还有松松夹着烟蒂的左手无名指上闪着银光的戒指。
左手不由塞进裤子口袋里,袁杰再次看向一公尺之距外的陈曦,勾了下嘴角问:「你在乎?」
陈曦慢慢垂下眼帘,静静道:「在乎什么,我不也是……结婚了吗……」脑中一闪而过办喜宴那天,不可置信地立在他面前的那个青年的样子。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为了报复你才这么做的?」
「不。」陈曦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你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另一边的男人似乎笑了一声,又似乎什么都没做,一阵沉寂之后,忽然听他道:「给你看样东西。」
说罢也不等陈曦回话绕过车尾走到驾驶座外打开车门,弯腰正要打开车灯的时候想起什么,袁杰伸出左手看一眼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没多想便摘下来随手搁在车上,接着按下前车灯的开关。
陈曦顺着车灯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原以为是个小山的影子原来是幢房子,乍一看与一般的别墅没什么不同,可若真的没什么不同想来袁杰也不会特意带他过来看。
这房子应该是袁杰的吧?不过他的品味真是奇特,看起来很像是荒郊野岭的山头建一幢孤伶伶的房子,再配上周边的黑灯瞎火人迹罕至,估计不知情的人误闯进来看见准会以为看见的是鬼屋吓得转身就跑。
袁杰关上车门走到车前,整个人顿时沐浴在白色的灯光下,他侧身看向陈曦,自然地朝他伸出手,「走吧,进去看看。」
陈曦不禁站正了身子,不由地好笑道:「怎么,鬼屋探险?」记起来他们小时候的确经常玩这个,又刺激又过瘾,看起来矮小胆怯的小袁杰意外的强悍,两个孩子闯过大大小小废弃荒芜的建筑物,偶尔连陈曦都被吓得脸色发白,反倒是袁杰没事人一样地紧紧握住他的手带他离开。
听他这么说,目光冷硬的男人似乎想起什么,神色顿时柔和不少,「没开灯的确有点这个气氛,」他难得耐着性子解释,「不过开了灯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陈曦站在原地没动,他知道袁杰带他来这肯定是有预谋的,懒得再绕弯子,直言道:「袁杰,你到底想干什么?」
站在灯光下的男人一挑眉毛,「怎么,你怕?」
陈曦顿时沉下脸,「袁杰,你别一再地激我,我只是想弄清楚你到底要干嘛?」
袁杰放下伸出去一直没人理会的手,眼睛直直盯着他,「如果你不怕,跟上来不就知道答案了吗?」
对上他的目光审视好一阵,陈曦无奈地朝他迈开脚步。
他做不到转身就走,因为这次同意上车的另一个目的,是与他把话都说清楚,更何况他现在已经组建了家庭,更不应该和他再这么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他自己也无法背负良心上的谴责。
借着车前的灯光,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停在屋前时,袁杰用一把钥匙打开了紧闭的大门,推门进去前,他看向陈曦,忽然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曾经说过的话?」
「什么话?」陈曦下意识地看向他。
袁杰一把推开门,站在外面轻拍一掌,屋内顿时灯火通明,他一边走进去,一边道:「买一幢建在山上的房子,然后我们住在一起。」
陈曦在外面愣了好久才终于回过神来,心中五味杂陈,喉咙干涩地道:「你还记得?」当日不过是随口一言,连他本人不经提醒都无法记起来,他居然还记得?
之所以是建在山上是因为有次他们去外面游玩,坐在车上无意中看见建在山上的豪华别墅格外艳羡,加上那时两个刚陷入热恋中的少年一直苦于没有能够光明正大在一起的地方,陈曦不由就发出一番豪言壮志:赚足够的钱,买下比这个更气派的山头,建比这更奢华的房子――
『一进屋就有可以声控房子里的灯,并且还要有个宽敞的中庭,要挖个小池子里面养着各种各样的鱼,旁边种很多植物,屋后要有泳池,还要有篮球场,屋子周围种满果树,最好四季都能吃到新鲜的水果……』
在袁杰带领下穿过前厅,就看见一个面积颇大的中庭,有假山小桥水池,还种着很多植物,在柔和的灯光点缀下,梦幻一般的美丽。
陈曦忽然觉得鼻尖发酸,别过脸去不敢看身边那人。
袁杰则盯着设在屋子中间的庭院若有所思。
「你还说,这个地方会是独一无二,只属于我们的天堂。」
所以才会记得那么深,包括他那时神采飞扬的样子。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经历多少事,终于有一个机会拥有了这样的一片土地,忽然又莫名,不顾所有人反对在这片偌大的地方建起孤伶伶的一幢房子。当初若是建成马场或高尔夫球场或是别的什么娱乐场所,如今不说日进斗金,起码也比现在空放着要好吧。
可人心,总是这么的不由自己。
「这房子自建成后,我还是头一回来。」
袁杰不禁自嘲一笑。
「当日不过是心血来潮,真等房子建好,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悲哀。」
他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颗大钉子狠狠地敲进心脏,最后痛得陈曦麻木,只能失神地盯着眼前的美景,忽然发现进屋前准备的一番劝解言语竟是如此的无力。
「我该回去了。」
他略有些无措地转身就走,不敢再继续站在这个地方,深怕会控制不住自己。
「不准走!」
袁杰似早有准备,一个箭步走上来拽住他的胳膊,把他用力扯向自己,力道之大,五根手指似要深深嵌入他的身体。
「我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不论用什么手段,这一次我都不会再让你从我面前消失。」
第五章
再见袁杰,是在五年后的一个夏天,当时陈曦正趴在书桌上睡得正香,却被同桌用一阳指硬是捅醒,好梦被搅,万分不爽的陈曦抽出最厚的汉语字典正要往同桌拍去,危急之刻,同桌赶紧讨饶地说道:「老师来了!」拍字典的手一顿,又听他飞快加了句,「还带来个转学生!」
也在此刻,他才猛然醒觉班上正闹哄哄地跟炸开的锅没啥两样,也是这原因让他在睡得迷糊之间还以为仍旧是课间休息时间,而班上之所以这么热闹,是因为老师带来个转学生,男生吹口哨,女生雀跃,全班为之一振。
转学生一看就知道与他们这种生长在小城镇中的乡巴佬不同,头发剪得飘逸,长长的刘海堪堪遮住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挺直的鼻梁下一双淡粉色的唇向上轻抿,笑容淡淡而明媚,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配深色的牛仔裤肩上斜挎一个单肩包,整个人带着一种春光灿烂的温暖,清新得就像从电视上走出来的小明星似地,轻易就能吸引人的视线。
陈曦看得微怔,直至站在讲台上的人视线蓦地对上来――他才手忙脚乱地放下手中的字典。
与袁杰再会的第一面,陈曦没能把他认出来。
实在是他的变化太大,不但身高与陈曦印象中的小矮子相去甚远,就连长相,都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完全没有过去阴郁懦弱的影子。
若不是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他的名字叫袁杰,若不是他走过来叫他小曦,也许陈曦还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前天才收到他的信说会给自己一个惊喜的人就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带着让陈曦的心蓦然一悸的变化出现。
五年来两个小子几乎是一个星期一封信,从不间隔地你来我往。陈曦收藏起来的袁杰的来信足有三大摞,还以为至少在初中毕业之前只能通过书信与袁杰联系,却不曾想仅在最近一次收到他的来信后不久,他人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陈曦的激动心情难以言表,纵然为人爽朗直率的陈曦朋友缘一向不错,也有不少称得上深交的朋友,却没有一个人像袁杰似地能让他产生一种只有这个人与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深刻感觉。
袁杰的巨大变化让陈曦为他高兴的同时,内心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态。一开始难免的震惊和生疏之后,对于这个一直以来都用书信联系的儿时玩伴,陈曦没用多少时间就已经熟稔地扑上去揉乱他颇有风格的发型,看起来整洁讲究的袁杰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眯了眼乖乖地任由这小子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距离和时间在这两个孩子之间造成了那一点点生疏,然则在陈曦看似粗鲁不知轻重,却没有半分隔阂地对袁杰上下其手中就已然消弥。
「袁杰,你转到这边来学习,你妈不说什么吗?」
「能说什么,我主动离开那边她高兴还来不及。」
两个小子虽然分隔两地,但因为经常来往联系的关系,袁杰被送到他母亲那边之后发生的事陈曦还是略知一二的。
在袁杰被送过去之前,他母亲已经改嫁并且育有一子,她的丈夫做生意刚刚有了点起色,家里有点小钱生活还算富裕,与跟袁杰父亲生活的那段日子可谓是天差地别。而她的丈夫完全不知道她曾经跟过一个男人并且生有一个孩子,警方联系上她之后,袁杰的母亲就瞒着丈夫在外边租了个小房子让袁杰住在里边,并且花钱找了一个小保姆照顾他的起居,安置好这些后他母亲就走了,一个多月才会出现一、两次,结算小保姆工资的同时并交给袁杰一些生活费。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袁杰十四岁时的夏天,在他主动提出要转学时才算结束,其实这之前他的母亲每次来见他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原来他的母亲偷偷租房子安置他的事情已经有风声传到了继父那边,他的母亲担忧事情暴露,想让他离开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亏欠这个孩子实在太多,这是金钱所不能弥补的。
知道这件事后的袁杰便主动提出要转学离开,对这个居住了五年之久的城市没有半分不舍,言语淡薄得令他的生母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