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一方小小的厅堂里,容了三人,似乎是有些拥挤了些,连起伏的呼吸声都有些杂乱。
苏晋斋坐在小案旁的木椅上喝着茶,袅袅上升的茶烟晕染他清隽的容颜,有些模糊,那双眼却是漆黑如墨,小绣在他身旁乖巧着坐着,感觉气氛的沉凝,眼观鼻,鼻观心。
童心手脚被红线缠绕住,捆的像个肉粽子一样动弹不得,只好悻悻地的坐在地上,好在此刻他一双眼睛还能转动,正恶狠狠的瞪着一旁的小绣,两双眼向两把小刀一样,恨不得在她身上扎两个窟窿。
小绣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僵挺着脖子将目光转向别处,可无论她转向哪儿,童心那眼光竟分寸也不离她。
“好了好了,你别总是用这种眼神看我,又不是我抓的你!”
小绣终于被他盯着坐不住了,额上都冒出了冷汗,有些狼狈,她伸手指着童心道:“这满南屏城我就嗅到你一个妖精的气息,而我自从见到你那时,你就一身脂粉味,定然一直躲在花船里偷吃,更是见着那母老虎去花船闹事,她腹中的孩子如今没了,不是你吃的,还会有谁?”
童心狠狠的瞪着她,从嗓子哼出一声,幽幽冷冷道:“真没想到你竟是这么薄情寡义的人,亏我还把你当朋友那般相护,午时前你还吵嚷着对我对手动脚,没过去几个时辰,你找到了新欢,就立刻翻脸不认!”
小绣被他的话惊的僵凝了眉眼,感觉屋内的气更沉了下去,她被骇住了,转头怯怯的看过去,果然见苏晋斋微微抬起眼皮,目光落在她脸上,黝黑的眸底仿佛带着一把砍头刃,要把她一刀斩颈似的,她咽了口口水,尴尬的笑了两声,颤颤的指着童心解释道:“法,法师,你别听他胡说,我不是那种人。”
童心仍旧不放弃,在一旁补着刀:“是,你这没良心的小娘子,就是那种朝三暮四……”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绣像个兔子一样从椅子上噌的窜了出去,伸手堵住了他那张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嘴,看着苏晋斋水漾的大眼盛满了笑意,讪讪的道:“法师,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苏晋斋脸色寡淡的像一块冰一样,他砰的一下朝着案子上落了手中的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茶杯里的茶汁溅了出来,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小绣不可节制的抖了一下,只觉得一股冷风从背心漫了过来,凉飕飕的。
苏晋斋缓缓从木椅上站了起来,负手缓步向他二人走了过来,小绣和童心都忍不住像后逶迤了一步。
苏晋斋只是淡漠的瞥了一眼小绣,便将目光落在了童心身上,他凝了神色,目光沉的夜色一样,启唇冷声道:“童心,你最好说实话,倘若你在迟疑少顷,也许还会有婴儿因此而遇害,那是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小绣见苏晋斋的注意力全在童心身上,连忙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你快招了吧。”
童心呜呜咽咽的叫唤着,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脸上的神情仿佛很痛楚,小绣登时凛起了眉眼,娇斥道:“还不承认!”
苏晋斋的嘴角抖了抖,咬牙低吼道:“你捂着他的嘴,他怎么说?”
小绣这时才想起她还堵着童心的嘴,谄笑一声连忙松开素手,在大腿上蹭了两下残留的口水,笑嘻嘻的道:“你问,你问。”
苏晋斋不想在和她多说一句,将目光落在童心身上,眸心微微一缩,眼神冷的如罡风一般,童心骇的低下头,小小的身子已经蜷成一团,他目光微微闪烁,纠结良久,才低声道:“我不明白法师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虽是妖邪,却不曾害人,更没有吃人。”
苏晋斋静静的看着他,脸上渐渐积攒风雪,小绣在一旁弱弱的插了一句话:“法师,他身上真的没有血腥……”
苏晋斋猛地偏头看她,眼底的威肃针刺而来,小绣连忙识相的闭嘴,最后一个味字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你身上的妖血不同于寻常的妖孽,你不必否认,有些事实就算你不承认,也改变不了,又何必隐瞒。”
苏晋斋别有深意的说了一句,转身拂袖而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屋内,周遭紧绷压迫的气氛也渐渐消失,小绣缓缓吐了一口气,睇了一眼地上依旧垂着头的童心,她低低的叹息一口气,劝慰道:“童心,你……”
童心猛然抬头盯着她瞧,眼中的怒气好像风火燎原一样不可收拾,吓得小绣将话全噎在肚子里,她抿了抿唇,有些欲哭无泪,她招谁惹谁了,一个个怎么都冲着她来啊。
夜已过半,月亮偏西,星斗满天,露水浮空,有些微凉。
苏晋斋坐在客栈房顶的屋脊之上,远远的瞧去,入眼一片浓稠的漫漫黑色,他的瞳孔比这夜色还沉了几分,不知在思虑这什么。
小绣艰难的伸出手指扣住屋檐上的一片青瓦,将自己的身子拖了上来时,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她抬眼看着不远处坐着的苏晋斋,双眼一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踏着青瓦走到苏晋斋身旁弯身坐下,轻声道:“法师,这么晚了,你是在看星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