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这么多年来,父王所遭受的担惊受怕非任何人可比。”萧绍宗叹道:“锦衣候,若换做你是父王,你能否睡得安好?”
齐宁只是仔细聆听,并无回答。
“朝野都觉得父王心中不甘,有谋朝篡位之心,先入为主,所以父王无论做什么,也都是错的。”萧绍宗苦笑道:“太祖皇帝和先皇帝宽容仁厚,一直没有为难父王,如果换做别人,只怕我们父子早已经尸骨无存。”
齐宁不禁叹了口气。
萧绍宗手中兀自拿着鱼竿,手臂没有丝毫的动摇,如同固定石雕一般,亦可见他心中之沉稳。
“其实父王心里很清楚,只要他做个闲散王爷,享受荣华富贵,应该可以安然终老。”萧绍宗道:“他并非不甘心没有继承皇位,而是不甘堂堂太祖皇帝的嫡系血脉,在朝中的言语,竟是连普通的臣子都抵不住,所有人都觉得父王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包藏祸心,父王无法承受这样的委屈......!”轻叹道:“其实这也怪不得父王,父王一生富贵,真正遭受的苦难并不多,心高气傲,又如何受得了委屈。”
启宁设身处地去想,亦觉得萧绍宗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所有人都觉得皇陵之变是因为父王想要谋朝篡位。”萧绍宗浅笑道:“但是我却以为,父王篡位之心是没有的,他只是不甘心司马氏在朝中攥取权势,他害怕太祖皇帝传承下来的江山改姓他人,所以即使明知不敌,也要拼上一拼。”
虽然齐宁对萧绍宗所言不敢苟同,但却能理解这位世子。
萧绍宗与淮南王毕竟是父子,作为儿子,萧绍宗当然不会从最坏的方向去揣测自己的父亲,也许他今日所言,并不是在向齐宁解释什么,只是在向他自己做出解释,以此来维护父亲在他心中的形象。
“其实现在这个下场倒也未必是坏事。”萧绍宗道:“父王担惊受怕这么多年,如今魂归九泉,也就能够真正安歇,不必担惊受怕,更不会有人在背后闲言闲语。我这个淮南王世子半只脚已经踏入棺材,说不定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想必也不会有人觉得我这样一个无用之人会威胁到朝廷......!”说到这里,猛地一阵剧烈咳嗽,齐宁立刻上前去,轻拍萧绍宗背脊,关切道:“世子,我立刻去叫袁陌离!”
萧绍宗已经抬手用手帕捂住嘴,他咳嗽之时,身体一直发抖,显得十分孱弱。
这位世子身材本就矮小,再加上常年缠绵病榻,身体确实很虚弱,这一阵咳嗽,似乎随时就能这般过去。
“有.....有劳......!”萧绍宗止住咳嗽,用绢帕擦拭嘴角,齐宁在他边上看的清楚,只是这一阵咳嗽,那绢帕上已经满是鲜血,不似寻常鲜血那般殷红,倒有些泛黑。
齐宁也不多言,只是轻声道:“世子多保重,皇上有过旨意,任何人都不得为难世子,世子只要待在王府,谁也不敢碰你分毫。”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离开。
萧绍宗的病情每况愈下,瞧那样子,也确实命不久矣。
回到前院,迟凤典手下一群兵士将淮南王府的家眷围成一圈,长枪大刀持在手中,齐宁高声道:“袁陌离在哪里?”
人群中一名五十出头的瘦高男子抬头道:“小人袁陌离!”
“世子在鱼池那边,你过去服侍。”齐宁背负双手吩咐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在世子身边照顾着,世子若少了一根头发,就唯你是问。”
“世子是病情犯了吗?”袁陌离显出担忧之色:“多谢侯爷,小人这就过去。”起身来,匆匆而去。
迟凤典有些奇怪,齐宁凑过去解释一番,迟凤典道:“卑将回宫复命之时,向皇上禀明就好。”
齐宁这才信步往后走,穿过正厅,后面是中院,淮南王府面积巨大,开阔无比,只是一个中院也是大得惊人,容纳两三百人都不在话下,此刻在中院摆了几张桌子,几名户部官吏都在登记财物,但凡送来一件物事,都会登记在册。
窦馗背负双手,气定神闲,此刻那院中已经堆满了诸多箱子,亦有许多古董字画就堆放在地上,放眼俱是珠光宝气流光溢彩,齐宁在锦衣侯府自然也见过不少古董字画,但此时看到眼前这一幕,才发现锦衣侯府那些器玩陈设,比起淮南王府的珍宝,实在是相去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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