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得远远的就看见山腰一棵大树下面有一间小小屋子,用泥土和树枝推在一起,顶上用军绿色油毡盖着。
屋门挂着米黄色床单,上面还绣着牡丹花和杜鹃鸟。
“秀秀!”王二弯着腰,小心翼翼地钻进屋子,仿佛怕把这个七拼八凑的小屋子给挤散了。
“秀秀?”
屋里没有人,王二唤了好几声儿,依旧没有人应答。
屋子没有窗户,里面有些黑,钟跃民看了一眼,里面有个木头钉成的小床,上面铺着稻草和薄薄的床单,床头放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放了一些杂物,还有个小小的奶瓶。
何大勇也进了屋子,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突然拽起床单看了一会儿,“这是我姐姐的床单,我妈在我姐来云南插队的时候,专门从商店买的。”
“我姐人呢?!”何大勇突然激动地拽住王二的衣领子。
他个子比王二矮半个头,但是激动之下,仍旧拉了王二一个踉跄,连里面穿的背心都拉变了形。
“你姐可能远远看见有人来了就躲起来了。”王二神色不变,仿佛何大勇的质问与他无关似的。
何大勇听了,冲到屋门口高处,“姐姐!姐姐!我是大勇啊!姐姐,你在哪儿啊?······”
回应何大勇的只有满山满谷的回音,何大勇热泪滚滚,声音沙哑了,仍在不停地喊着。
小手和李奎勇见到何大勇的伤心地样子,都有些哀伤。
“王二,你有什么办法没有?”钟跃民见王二面无表情,走到他身边问道。
王二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红绸子,“把它挂到树上,秀秀就知道是我来了。”
李奎勇听见了,怒道:“那你丫怎么不早说啊?把大勇当猴耍是吧?!”
“那是他蠢,这儿到处都是树,他把嗓子吼破了,声音都传不出多远!”王二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嘲讽的意味,仿佛是在叙说一个事实。
李奎勇有些恼火,他顶看不上这种装神弄鬼,自以为是的人。
正当他想要教训王二时,何大勇却冲过来,一把抢过王二手里的红绸子,三两下爬到树上,将红绸子系在树枝上。
“系这儿行吗?”何大勇站在树上,看着下面的王二问道。
王二抬眼看了看,“可以了,等个十来分钟,顶多半个小时,你姐肯定回来了。”
“唉!”何大勇安心应了一声。
“大勇,你下来啊,站那么高危险。”李奎勇看他没有下来的意思,提醒道。
“我不,我站这儿,能早点看到我姐。”何大勇倔强道。
见他态度坚决,劝不动,大家干脆也就任他去了。
······
钟跃民在屋前屋后转悠了一会儿,
“王二,大勇姐姐在这儿都是怎么生活的?”钟跃民蹲到王二身边的石头上,幽幽道:“这前前后后都是荒地,又带个孩子,要是没人帮忙,肯定活不下来,是你吧?”
王二并没有对钟跃民的话感到吃惊,“确实是我。十天半个月来一次,给她们送点大米,带点儿米粉,有时候也劈点柴火。”
“我刚才看了,墙角里米缸快见底了,吊锅和奶瓶也没来得及带走,床上也冰凉,肯定走了都一段时间了,而且还很急。”钟跃民分析道。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早上方营长就带人来过了。”
钟跃民急忙问道:“那会不会是方营长把人带走了?”
“不会,方营长都来了好几次了,每一根毛都没找到。”王二摇摇头,“而且他也不敢把秀秀逼急了,翻过山就是缅甸,秀秀要是去了缅甸,那就成了政治问题了。”
“那她带着孩子能躲到哪里去?”
“这里一丛草,一棵树,一块石头都能藏人,要想找人,那无异于大海捞针。”王二道,“秀秀只要看见树上的绸布,一会儿就能回来。”
话音未落,站在树顶上的何大勇就呼喊道:“来了!来了!”
“姐!姐!”
何大勇冲着远处不断呼喊,钟跃民站在树下举目张望却什么都看不见。
“来了。”王二站起来,看了一会儿,对着一个方向道。
“你赶紧下来!”王二冲着树顶上的何大勇道:“你要是一直在上面,你姐姐就不敢回来了!”
钟跃民一想,正是这个道理,也赶紧冲着何大勇喊道:“赶紧下来!快点!”
何大勇这才乖乖落落地从树上滑下来,也冲着刚才王二看的方向着急地张望着。
“大勇,看清楚了吗?是你姐吗?”李奎勇冲着何大勇问道。
何大勇摇摇头:“离得太远了,看不清楚。”
“那你喊半天,喊个什么劲儿?”
“虽然看不清楚,但觉得那个肯定是我我姐!”何大勇强调了一遍:“肯定是我姐!”
“是你姐来了。”王二插话道:“那个方向除了她没人会去。”
“那边是哪里?”钟跃民问道。
“老傣的一个小村子,缅甸。”
“我姐跑外国去了?”何大勇皱着眉头问道。
“现在除了那边,她哪里都不敢去,随时都会被抓起来审查批斗游街。”王二回答道。
“我姐到底干什么了?为什么别人要这么对付她?”何大勇惊怒道。
“没弄什么,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只是大家都觉得她是破鞋。”
“你他妈才是破鞋!”何大勇大怒,“谁说我姐是破鞋?”
“我倒是想搞破鞋,可没人愿意跟我搞,可能我太丑了吧。”王二神情有些萧索。
“别他妈废话!”何大勇再一次抓住王二的衣服,将他本已破烂的背心扯得更烂,“到底谁欺负我姐?”
“住手!”树丛中钻出一个人来,一声大喝,“王二都是我逼的,你们有什么事儿都冲着我来!放开他!”
何大勇转头一看,大喜:“姐!”
“大勇?”那人果然是何秀秀,她一脸惊喜:“你怎么来了?”
“我收到你的信实在不放心,就来看你来了。”何大勇关心道:“你怎么样?”
何秀秀正准备说话,肩膀后面的背巾里却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