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朱窦,闯世界不是这么闯的吧?”涛子给他看满手的血泡,“要筛沙子、搬砖,咱们为啥不在北京干哪?咱跑这儿来受罪为了啥?吃的比猪差,干得比牛多,睡得比鸡少!”
朱窦把铁锹往沙堆上一插,“你懂什么?这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行行行,这段儿你都念叨多少遍了,我都会了!”涛子打断道,“这么又劳又饿的,我怕咱们还没出人头地先得死在这儿!”
“我算过了,咱们俩一天能挣一五十多块钱,还有几天就满一个月了,就有四千五百多块钱,咱再坚持坚持,拿了这笔钱,咱们就入关!”朱窦道,“我打听过了,深圳真正的经济特区在关内,那里肯定有发财的机会!”
“得,闹了半天咱们连经济特区的门儿都没见着!”涛子叹口气,抓起铁锹继续干,休息了这么会儿,不远处的监工已经在盯着他们了。
……
华子刚进胡同的时候,突然鞭炮轰鸣,吓了他一哆嗦。
他以为胡同里哪家接亲呢,下意识躲到路边上,往身后一看,后面空空荡荡的,鬼都没有。
胡同的硝烟中倒是涌出来不少人,他们笑着叫着,华子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叫什么,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他实在想不到到底什么事儿让大伙儿这么高兴。
等人再跑近一点的,烟散掉一些,华子终于认出来跑来的都是熟人,那个张大嘴巴嚷着的是他爸,红着眼圈儿的是他妈,旁边的是张大妈、李大婶儿,街坊二大爷也跟着凑热闹,咦,怎么语文老师和校长也在?
“华子!”
“华子!”
“刘继华!”
“继华!”
……
所有人都在叫着他的名字,此时的场景,华子觉得特梦幻,他印象里除了在襁褓中,其他时候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笑着叫名字。
硕大的“三好学生”奖状贴在堂屋的墙上,把华子他爸喜欢的“松竹鹤”的中堂画遮的严严实实,上面还没有干的墨水,让华子怀疑是不是校长在路上刚写的。
华子爸妈陪着区长、教育局局长、校长等一干领导热情地聊着天,之前经常把华子爸叫到办公室训得跟三孙子似的语文老师陪在末座,凳子不够,就屈尊在小马扎上。
刚才华子爸让华子去邻居家借凳子,华子装没听见,他愿意看着语文老师,也就是他的班主任难受地蹲在那儿,但这也不能弥补之前被他百般嘲讽而受伤的自尊心。
屋子里的人说的聊的都是关于华子的事情,恨不能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不时还看他一眼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获得编程比赛让华子万分欣喜,但因为这个一等奖,众人对他态度的改变,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个荒谬的事情,他不愿意去理会。
“继华同学下个月要去美国参加全球的比赛,这是代表我们国家去争光!”教育局长手一挥,“区少年宫的电脑随时供继华同学使用,一定要其实保证继华同学有充足的训练!”
扯了一个多小时,可能就这句让华子感到开心,他扯着嘴角笑了笑。
“那个,明天啊,华立公司的颁奖典礼会有很多媒体记者参加,甚至中央电视台都会派人来,继华同学要记得穿上咱们校服啊!”校长开口建议道。
“对对,继华你一定要穿校服去领奖啊,你是咱们学校培养出来优秀学生,你得了奖,是咱们学校的光荣,也是区的光荣!”语文老师满面红光,“正好让报纸电视宣传下咱们学校,啊,在区教育局和区政府领导的关怀和指导下,多年教育的累累硕果!!”
“不会是教语文的,这话说的相当有水平,把这次颁奖穿校服的意义都说到位了!”校长笑着夸赞道。
“校服烂了。”
“啥?”语文老师惊讶道。
“有一次打架,校服被人扯烂了。”华子道。
“……”屋里一下冷了场。
“那什么,继华同学平时比较喜欢体育运动,运动激烈了点,对,激烈了点儿。”语文老师先打破沉默。
区长点点头道:“喜欢运动是好事情嘛,身体锻炼好了,健健康康为祖国贡献五十年!”
“对,还是区长水平高,教书育人就是要为国家培养人才嘛,身体也很重要!”校长拍马屁道,“高老师,你回头给继华同学弄一套新校服。”
“唉!您放心,我连夜弄来。”
……
“岭岭,你真不认识外婆了?”
秦岭摇摇头,“看您觉着亲,但就是想不起来之前的事儿了。”
“哎哟!我可怜的孩子哦!”外婆泪目,抚摸着秦岭的头发,“不知道这些年受了多大的罪哦!”
“外…外婆您别哭,我…好好想想……”秦岭有些不知所措。
“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主要人好好的,回来了就好!”外婆连忙道,“回来就好!”
“对,医生也说了,这事儿不能着急,慢慢接触之前的环境,总有一天能想起来的!”钟跃民劝慰道,“秦岭回来了,是高兴的事儿,咱们都高高兴兴的!”
“高高兴兴的,都高高兴兴的!”外婆擦擦眼泪,笑道。
外婆这些年衰老了不少,精神头也差了,人很消瘦,骨头上只有皮肤,几乎没有任何脂肪。
她十分庆幸在进棺材前还能见到秦岭,尽管已经好些年没下过厨房,她还是坚持要给秦岭做她爱吃的油泼面。
钟跃民和秦岭在旁边小心伺候着,保姆也帮着和面揉面。
正当一屋子人正在忙碌时,门口突然传来咆哮声。
“这里是我家,你们凭什么拦着我?”
“你们到底是谁,还有没有王法,竟然拦着不让人回自己家?”
钟跃民走到门口,“栓柱,什么事儿?”
李栓柱道:“跃民哥,这俩人硬要闯进来,问他们是谁,他们也不配合!”
“这是我家,要我们配合什么?”
钟跃民打眼一看,一男一女,不认识,年纪都不小,但这打扮又确实奇怪。
男的穿着宽松的西装,留着长头发,蓄着胡须,胸口挂着蛤蟆镜,着实一个潮老头。
女的穿着碎花连衣裙,一头波浪卷,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但现在这个妆容确实让人难以恭维,厚厚的粉底快把皱纹给填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