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我们不该随意打扰这些坟墓的安宁……尽管它们背后空无一物,”巴洛格尔轻声说道,“但如今总算有了些好事发生,好消息也该送到这里。”
“我还记得第一次被你带到这里的时候,”满头白发的尤金·那托许爵士轻轻叹了口气,“真实的历史……当时我真心觉得,真实的历史还不如一个醒不来的梦。”
巴洛格尔大公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伫立在第三十世代的墓碑前,一旁的戈洛什则看向墓碑上那空白的部分,突然沉声说道:“塔尔隆德大护盾已经熄灭,用于重启圣龙公国的基因库也毁于战火,无论今后这个世界的前路如何,第三十世代恐怕都要成为‘龙裔’这一族群的最后一个世代了……您觉得未来的某一天还会有人在这墓碑上刻下属于我们的最后一个数字么?”
“这里的每一个数字都是我亲手刻下,若终结之日真的到来,我们的努力最终宣告失败,我也一定会在这里刻下最后一笔之后再告别这个世界……但比起那毫无希望的结局,我更希望第三十世代的墓碑上永远留空。”巴洛格尔慢慢摇了摇头,随后缓缓转过身,注视着自己一路走来的方向,他看到那些巨大而沉默的坟冢在自己视线中延伸,二十九个已经彻底消失在真实宇宙中的龙裔世代化为没有生命的石雕,仿佛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那些都是他曾精心培育、潜心照料过的“后裔”们。
“我时常感觉自己肩负罪恶,尤其是在注视着这些无名之碑的时候,”龙血大公嗓音低缓地说道,“我抛弃了他们二十九次……当魔潮到来的时候,我任由他们在末日中消散,自己却像个落荒而逃的懦夫,而在下一次重启之后,我却还要坐上高位,做一个高高在上的君主,这是不是很讽刺?”
“……作为第三十世代的一员,我恐怕无法回答您的问题,”戈洛什爵士看着自己身旁这位太古巨龙,在短暂迟疑之后说道,“但我知道一个道理……世间没有毫无代价之物。
“在神话时代,龙神与塔尔隆德共同竭尽全力维系着艰难的平衡,圣龙公国的存在则是一个长期、公开却从不被承认的秘密,我相信神明从一开始就知道龙裔的存在,甚至从一开始就知道欧米伽系统的使命,然而在长达一百八十七万年的时间里,这一切都被谨慎地隐藏在平衡点的一侧,从未逾越半步。
“在这种情况下,让‘龙裔’进入塔尔隆德的视线,甚至接受神明的庇护,这并非拯救,而是彻底的葬送,对所有同胞的葬送。
“我没有资格代替之前的二十九个世代来评判您或者塔尔隆德的选择,更没有资格替他们原谅或谴责任何事情,但我必须反驳您对自己的判断——真正的懦夫,是没有胆量在重启圣龙公国二十九次之后,仍然有勇气回到这里的。
“注视他们消亡,比带他们前往塔尔隆德寻求保护需要更多的勇气,陛下。”
“有人也曾说过和你同样的话,”巴洛格尔大公突然笑了一下,“也是在这个地方。”
“是么?可惜我无缘与之相见。”戈洛什摇了摇头说道。
巴洛格尔大公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思索了片刻,才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你们说的都对……我是不该执着于此,尤其是在已经经历了这么漫长的岁月之后更是如此。或许任何一个世代都可以选择憎恨或原谅,任何个体也都能选择宽恕或愤怒,但在自然伟力面前,这一切最终还是要让步于唯一的问题……让文明得以延续。”
他终于收回了望向那些坟冢的目光,并扫视着这整个广阔的地底大厅,在那些昏暗古旧的墙壁和立柱之间,隐藏的其实不仅仅是几十座无名龙冢。
“一百八十七万年……我们对魔潮的观测记录以及在魔潮中保护心智的各种失败尝试都埋藏在下层的档案馆中,而且其中几乎所有资料都是在塔尔隆德的环境之外收集汇总,虽然那是一份失败的答卷,但仍然是一份弥足珍贵的参考资料,”龙血大公沉声说道,“现在的关键是……我们的新盟友们,联盟中的凡人诸国,是否能够做好准备面对这份‘礼物’。”
“龙血议会已经无法评估新生的‘联盟’,也无法评估高文·塞西尔的一系列行动将为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变化,这一纪元,我们或许该试着自己做些决定了,”尤金·那托许爵士慢慢说道,“在我看来,既然我们已经决定加入了这个‘联盟’,就应该做些与成员国身份对等的事情。”
……
辽阔无垠的海洋上,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正在乘风破浪,航行在人类从未造访过的陌生大海上。
坚守高昂的寒冬号上,身披大氅的海军总指挥官拜伦踏上甲板,在迎面而来的寒风中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极目看向远方,看到舰首前部的海平面上正泛起细碎的浪花,海水如有生命般在那里升腾起来,形成了醒目的移动水柱,担任领航员的海妖卡珊德拉稳稳当当地“坐”在那水柱的顶端,一边统御着周围的海水,一边回头对总旗舰的方向挥手打了个招呼。
拜伦朝着那位海妖女士的方向挥手以作回应,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在高远的蓝天上,数个庞大的身影正鼓动巨翼,保持着与舰队同样的方向和航速向前飞行,又有两架龙骑兵飞行器盘旋在那些庞大的身影周围,龙翼一般的推进翼板高高扬起,反射着明亮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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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是担任空中护航编队的巨龙,以及寒冬号上所搭载的两架侦查型龙骑兵。
“塔尔隆德啊……”拜伦脸上露出笑容,口中发出了自言自语的轻声咕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