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渗出的并非是同人类一般殷红的血液,而是透明的粘液,那就是他的“血”。
江云青力气再怎么大,也只是给蟑螂留下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伤口,没过几秒就自行愈合了。但他没有擦流出的血丝,也没有转头去挽留江云青,更没有在江云青摔门而出之后像昨晚一样放出自己的意识追踪她。
她要他滚。
好像应该后悔自己把心里龌龊的想法都说出来了,要是没有把想偷偷尝试让江江怀孕和要杀陆启明的事情说出来,江江也不会这样生气,生气到要和他一刀两断,生气到连再多一句责骂都没有给他。
她直接甩了他一耳光。
好疼啊,疼到他表情僵木,疼到他全身冰冷,疼到连脖子都不敢转回去,怕再迎上一记耳光。
家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了,静得像他躲藏过的那个坟墓,似乎和江江那样幸福的几个月,都只是他在死寂坟墓的石床之上做的一场幻梦罢了。就好像只要他松懈这口气下去,就会从那片黑暗中睁开眼睛。
左手抚上被江云青抽到的皮肤,紧接着毫不犹豫地抡圆了胳膊没留力地在同样的位置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他的力气自然比江云青大多了,再强大的修复力也阻止不了脸颊的肿胀渗血。
但是他觉得比江江的那一下差远了,不过用来把那个丧气的念头打出脑海打起精神也足够了。
哪怕是梦,他也要在有江江的梦里死去。他宁愿做一只朝不保夕的蝴蝶,也不要在庄周的身上醒过来。
江云青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向哪里去,她只是一刻都忍受不了和那样一个把卑劣和龌龊包在温柔之内的烂壳子同居一室。蟑螂把那些恶毒不再掩饰地向她喊出来的时候,她几乎只能艰难地从他的嘴唇上集中注意力,那不是她能够一下子消化的真实。直到跑到地下车库坐在自己的车子里,微弱的光线和安静的环境才让她从激动的情绪之中逐渐平静下来。
然后一句一句咀嚼她和他的对话。
情绪上头的时候谁都不会过度在意自己的逻辑,只把怒火和怨言发泄出来才是要紧。她不爱吵架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她会控制不住自己说出最最伤人的话,把她很早就看到的人性最深处直接说破。她也会因为听到别人对自己的责问而永远记在心里,所以没有人能和她在吵架之后还能恢复如初,她从没有被别人原谅过,也更没有原谅过谁。
可是,这一次她迟疑了,甚至有了懊悔。
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对小蟑螂说“滚”。这是第一次,在争吵之中只有她说出了最伤对方的话,而对方只是向她袒露自己的内心。
诚实在任何时候都是美德,就算说出的是藏在心里的毒汁,也好过阴暗的算计。
她不是不能接受小蟑螂的阴暗,她不是一直都知道不应该用人的道德去约束他吗?现在又为什么连一句实话都听不得?真是假惺惺又虚伪,除了歇斯底里让他滚蛋之外,她根本没办法和小蟑螂争论哪怕一句。
“我喜欢你,我想让你多留在我身边,我只是一只依附于你庇护的蟑螂,我只能用我的龌龊留下你。陆启明会打扰我们,我要杀了他。”
这就是小蟑螂的逻辑,简单又直白。哪怕江云青依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解到陆启明的事,也没有办法指摘他直白到残忍的话。
只可惜她是人,她不能从昆虫的角度接受,只能从人类的立场指责。一面喜欢小蟑螂的坦率,一面承受不了坦率的残忍。这就是她的爱情吗?要扒掉一层道德,踩碎一条底线,忘记自己的归属才能享受美好而永远也看不到丑陋的一面吗?
多想眼前是一个梦,她闭上眼睛就能从小蟑螂的怀里醒过来,又是一个温柔平静的日子。
她好累了,没吃饭虽然觉不到饿,但情绪退潮之后她只想睡一觉。
似乎睡了很久,也似乎只是刚闭上眼睛,江云青就被敲击车窗的声音吵醒。
蟑螂趴在车前,直勾勾看着她,身体快和黑色的车漆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