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对面墙前的博古架。上面的金丝编小鸟笼子,只有巴掌大小。旁边是木头做的红木匣子,上面镶着小小的宝石。
袁夫人露出笑容,见到这些东西,力气都回来不少。
目光,又以飞快之姿,扫过挂着的仕女图,名匠雕刻的玉花插,摔出一条缝的玉座屏。那屏是上好的青玉制成,玉色儿流动如一汪秋风中的月,看得出来雕工不凡,但无端多出的一块裂缝,破坏整个玉面。
像明月下的刀锋,横在当空,全然不管玉树流风尽皆让它打断。
这刀锋,也让袁夫人微湿了眼眶。这道裂缝,是她摔出来的。这间房,本是她的闺房。
她已出嫁几十年,都抱上孙子,这里的旧物还和她离开的那天一样,这裂缝,也依然在青玉上。
“父亲母亲,您不让我嫁给他,我就如此玉一般!”
“砰!”
捧起座屏摔在地上。
先辅国公重重叹口气,把座屏捡起来,放到条案上,叹气出去。先国公夫人泪如雨下,也跟着出去。没过多久,他们让人传话来,同意女儿和袁家那病歪不知还能不能活到明天的小子成亲。
这不是能多想的时候,但只一念魂牵梦萦的回想,已让袁夫人哽咽,她默祝一句:“父亲!母亲!多谢你们当初愿意我的亲事。我如今有孙子。”
泪水几点洒落,袁夫人向架子捡起红木镶宝石小匣子,放入怀中,就往房外走去。
此时她身处的地方,是她旧闺房的里间。在里间门内,袁夫人听到外面有动静。放悄步子,往外面望去。见一个年青的家人,并不认得,疯狂的在房中翻动着,外面也有玉金摆设,他全数塞到怀里。怀里装不下,就撕下一段帘幔,准备打成包袱。
帘幔是春花桃红衬鹅黄五福,也是当年袁夫人喜欢过的。
几十年的帘子,放到现在不会这样新。一看就是新从布料下截下来,是国公府里还把旧布料袁夫人喜爱的那种保存到今天。
“哧啦,”这带着家人亲情的帘幔就化为两断,不由得袁夫人勃然大怒。
她是愈生气,愈沉稳的人。先国公府的娇女,自是不同一般的人遇事惊慌。
这是她的旧居,东西在哪儿她知道。回里间打开抽屉,妆台最下面的小巧抽屉里,静卧着一把尺许长的短剑。
短剑外面无任何装束,但不妨碍有杀气流露而出吸人眼珠。
这是海外的东西,袁夫人一见喜爱,不要父亲过多的装饰,留在身边。出嫁的时候,嫌杀气重,先国公看过,曾说:“此物杀人多矣。”怕惊到她那病弱的丈夫,就没有带走。
还在这里。
袁夫人又一次泪湿眼睫,父母亲去世后,兄长任由家中乱,却还能保住她的旧物。回来,是没有来错。不回来,才会后悔一生。
握剑在手,外面那贪婪的年青家人还在翻动东西。冷不丁的,一个悦耳的嗓音过来:“拿够了吗?”
“还没!咦!”家人下意识的回话,又吃吃的愣住回身。
见一个美貌的妇人,满面银发,鹤发却又容貌年青,双手负在后面,笑吟吟中透出亲切——这是天生就这样——正望向自己。
袁夫人独自面对他没生出过多的恐惧,家人却惧怕的跳起,紧张的东张西望,见外面有喊杀声过来,近处却没有脚步声,不会再有别人。静室暗居的,只有自己一男,和对方一个妇人。
家人恶狠狠:“要你管!你是谁!”
对面的妇人面带轻松,和他相比是自如的多了去:“看你衣着,是府中的家人才是?看你敢往这里乱闯,显然是进府不久,不知道这里是不能乱闯,又或者知道为了钱财一定要闯进来!既然如此,你也拿了东西,拿上一些够你逃离此地的,这就离开这里吧!”
她侃侃教训,家人恼羞成怒。
他是才进国公府没多久的家人,因有一个远亲在这里当差,远路来投奔,一直只在二门外面侍候,二门里面是什么样子,平时就是扫地洒水出荷花池子里的淤泥都轮不到他,但闲下无事,听能进来做活的家人吹起二门里的景致,那叫天上人间绝无仅有,早就心痒痒的,平时无事只是打听。
又问:“家里哪一处最有钱?”
回话的人故意惹他着急:“自然是那一处呗,能进二门进不了那处院子,”回话的人其实是欺负他,欺负他进不来,欺负他在家里没体面,意思你以后就是能进二门,老姑奶奶的旧闺房也不是你博得信任就能来走走的。
这深宅大院的地方,体面与体面也有不同。
年青家人暗记心中,也认定这个院子最有钱。如果不是放钱的,怎么问过许多人,像他的亲戚,听到他问就吹胡子瞪眼睛:“那不是你能问的地方,快休问!”
总是放钱放宝贝的地方,才这样的不许人打听吧。
今天外面大乱,国公府也进了混混。国公府招眼,混在内城的奸细先奔往这里,想弄几个人质要胁人。
幸好国公府自有府兵,又组织起家人抵抗,上下人等还尚能完全。这一个年青家人,他见有异邦人入侵,他是才到这里没多久,没见识过外敌攻城的凶险,以为这就是亡了城,以为大势已去,脚底抹油走为最好,抛下别人,临走前来大捞一笔,就出现在这里。
见袁夫人把他来历说得清楚,年青家人凶心上来。为怕以后有麻烦,不能留着这人。挽着袖子,歪斜起眼角:“找死是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来,你装看不见也就算了,还敢打搅大爷我。”
对着袁夫人就扑过来。
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柔弱的女人侧身避开,从他手臂下面钻出。不待他转身子,背后剧痛传来。
“扑通!”
倒地后,才看到这柔弱的女人,她柔弱的手臂上举着一把柔弱的剑。
那剑细细长长的,似道银光,弱的随时可以拧断的白藕节,最细的那种。
然后他没了气息。
袁夫人收剑入鞘,淡淡道:“亏你还在这里当差,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吗?辅国公府,镇守边陲,岂是你能小瞧的!”
她是父母手中的娇女,幼年的时候就会三招又两式。辅国公的女儿遇到敌情,大叫救命啊让人追着到处跑,这可不是她的风格,也不是国公府的风格。
小的时候就学过,冲锋陷阵有难度,杀个把人却不在话下。虽久而不动,旧时学过还在脑海中,还有她手中有个好武器。
袁夫人再也没有看倒地的家人一眼,走向房门,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打开房门。
……
都不是弱女子,这个家里以前不受敬重的国公夫人也是一样。
国公夫人嫁给国公,如果没有她嫉妒成忿办错了事,可算是天作之合。一个文武双全,一个才貌俱有。
国公夫人的才,是指她出生的地方,项城郡王一族,也是经常遇到战乱的边城。她对应付战乱也有一定的经验,而且她也不是内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她的八个媳妇,还有宫姨娘等人,也都有些自保的能力,和不受惊吓的胆量。
这会儿家里没有男人。
龙四在内城头上,龙五不知去向。乱劲儿时,四奶奶五奶奶早红肿了眼睛,但含泪还能随众一起行动。
只有女人当家。
女人必须当家。
各房奶妈有力气的婆子们,护住小公子小姑娘。府兵们分出去一半增援城头。这是旧有的规矩,城破家不亡也亡。家亡城在,还能重建家业。
这规矩根深蒂固的在国公府世代流传,十大重镇十位国公,他们是为守边城才居住这里,骨子里的血流动的全是先守这城。
这就只有一半的府兵在家中抵抗。
这个时候,天是大亮,但内城也破。
铁甲军要出去,福王等人要进来。
全是拼命的夺城池,对福王来说他要有个暂时安身的地方,哪怕只休整几天。对城里的人来说,他们不反抗就得死,两下里拼命对拼命,精兵更多有一堆亡命混混的福王等人占住上风。
随他们而来的大车里,也全是精兵,和去袁家小镇一样,表面上看着是分一半兵力过来,车帘子一掀,几倍的兵力也就出来。
护城的人中,除保命的,还有看着城要破要保财的,这就往外面冲,不管冲开城门别人活不活。
还有混混们帮忙,等着发城破财,这就破了内城。
但比袁家好的是,到底大同府里的人多,各家守住家门,还有许多家不倒,就像国公府这会儿,还在坚持,也还能坚持,但该说的话也就到说出来的时候。
国公夫人披头散发,姨娘们披头散发,带着同样凌乱衣发的媳妇们坐在一处。
“宫氏沙氏!让人冲开道路,你们带着孩子离开!”国公夫人疯了似的:“去城外,找个山里躲几天。把家里最快的马给你们!”
宫姨娘沙姨娘叫出来:“那你们呢!”
国公夫人再用疯狂的眼光,看着余下的姨娘和女眷们,语气沉稳下来:“不能都走!府兵们只能护孩子们走!我们留下!”
她平静以告,淡淡:“生死由命吧!”
洪姨娘犹豫一下:“但,为什么是宫姨娘和沙姨娘走?”
国公夫人目光淡漠:“她们是姐妹,她们在关键时候可以一心,而我们不能。”又闭一下眸子,道:“而且这几十年里,姐妹同心我们全是看到的,但也没有把这个家卖给定边郡王!”
宫姨娘火冒三丈,冲到国公夫人面前:“你怎么敢这样说我,你当我们姐妹是什么人,我们是国公的人!”
沙姨娘也怒目而视。
国公夫人不看她们,只看自己的媳妇。她不能左右别的媳妇留下来等死,唯有和自己的媳妇说话。
柔声道:“老八媳妇,”
八奶奶噙满了泪:“母亲。”
“从这里到内城门,再到外城门,以前快车马不到半个时辰,现在则要走半个时辰不止。”
八奶奶泣道:“我知道!”
“我们剩下的府兵已经不多,不能同时送很多人出城。幸好孩子们都大了,”就是谢氏的孩子生得晚,也是没加寿的时候就有他,加寿拖着竹马在宫里能乱跑,这一个也早腿脚利索。
国公夫人按住八奶奶肩头,慈爱的道:“别哭了,去给孩子们准备食水。这虽是秋天山里吃的多,也要多准备吃的。再,把他们带到我这儿来。”
八奶奶泣不成声,国公夫人变了脸,喝道:“不用担心!你可以放心宫氏沙氏,倒是派奶妈同行才要担心,她们只顾自己的小爷才是!生死关头也许只顾自己!宫氏沙氏是你公公的妾,她们还要见你公公,就得护好所有孩子!”
宫姨娘想骂她,又哭了出来。
“头一批,送两位姨娘和孩子们走。第二批,送奶奶们走,第三批,”国公夫人流下泪水:“如果那时候我们还在,算算已经是下午。”
出去再进来一趟,府兵们也是铁打的,要休息要先保住他们的命,送完两趟人,估计也要死伤一半。余下那一半还能不能再进得来,进来能不能出得去都是个问题。
而外面攻打国公府的人一直不断,这里能不能坚持到下午又是一个问题。
内外勾结,造成今天的灾难。
而她们还不知道造成这灾难的,是府里自己的人。那不成气已经早死的五公子。
国公夫人说到这里已经足够,八奶奶泣着约上各房妯娌,去给孩子们准备吃的衣裳等。很快,带着各自的孩子到国公夫人这里来。
国公夫人强忍住的泪水破眶而出,她以前只抱过自己的孙子们,这就抱抱这个,又搂住那个。孩子们也都知道大难临头,最大的已十岁出去,能舞动枪棒,在国公夫人怀里不耐烦,扭动身子:“给我弓箭,我要出去射死他们!”
这一个是颇有国公府家风。
但国公夫人强按住他,他有力气,差点把国公夫人从座中带起来,让母亲喝住,才勉强老实。
“孩子们,你们听好,都记心里!”国公夫人头一回能慈爱府中所有的孩子们,却是在这样的时候,不允许她多说。
“府中的浮财,封在旧井里,后园子里大白杨上有刻痕的那个。别担心刻痕长没有,刻得深,等你们回来取走,一人一份儿,不许多拿别人的。”
大的那个孩子傻住眼:“祖母,你们呢?”
国公夫人尽力地笑:“车不够,你们先走,我们随后就来!”给小的那个拉拉衣裳,对最大的几个孩子道:“你们不是要杀敌吗?拿上你们的弓箭,这路上要你们护着弟弟妹妹,听姨娘的话,不许任性!”
有一个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辅国公夫人看出她要说什么,在这会儿虽然紧急,但也是能听一句是一句,真怕以后再见不到。就道:“你说。”
“我们全走了,加寿回来了,还找得到这里吗?谁给她钱呢?”这是个最恋着加寿大红包儿的小姑娘。
国公夫人带泪笑了:“是啊,所以你们路上要听姨娘的话,等乱劲儿过去了,再回来这里,加寿还要回来讨钱是不是?”
袁夫人在外面听到最后这几句,百感交集,再一次想回来是对的。在厅外整整衣裳,接住她的一个家人,在这里还有个通报的心情,但不是从容而进,狂奔进去:“夫人奶奶,老姑奶奶归宁了!”
他此时倒还保持格调,老姑奶奶归宁了。
袁夫人翩然而进,不管怎么乱,心里怎么急,也是格调不减,徐徐含笑:“你们可好不好?”
厅上所有的人,顿时眼前一亮。
……
从国公府的人来说,她们一睁眼,大同城就破了外城,天亮左右,破了内城。可怜大同自古是个重镇,久有坚固的盛名,但不敌内奸二字。
惊慌失措的应对,这中间不是没想过袁家婆媳,但自顾尚且不行,何况是亲戚们,更没功夫管。
这里面,大奶奶谢氏心思一转想过宝珠,国公夫人心思一转想过袁夫人,也就没功夫再想。由孩子们刚才的话,倒是孩子们想的还多些,能把加寿在这乱的时候还想到。
余下人等,也有想过的,也有没有想过的,保命要紧,也不算无情。
除去国公夫人以外,别的人全是袁夫人出嫁后进府的,不管姨娘还是奶奶们,和袁夫人感情不深。和宝珠呢,是仰望她那么“凶”,再想到自己得到实际“好处”。姨娘们是怕宝珠的,都怕宝珠奶奶翻脸要抄房,想的也就都有限。
但都有感情,人孰无情呢?
见到袁夫人出现,是狼狈的。
发髻不整,乱发飘零,衣上有血,裙子也没了——为方便自己撕了的,已是衣冠不正。怀里抱着把短剑,手上还有血。
国公夫人大哭一声,忘记她和袁夫人是别人眼里,和自己心里也认为解不开的仇怨,扑上去道:“你,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吧,我想着你,但…。听到一个家人城头上回来,四公子说的,你家也起了火,”
袁夫人心头一跳。
她离开孩子们的时候,家中还没有起火。她的心情焦急上来,让国公夫人引出的感动尽数下去,这会儿哪还有功夫去想,顾不得多说,急切地道:“抱上孩子们,跟我来!”
国公夫人头一个想也不想,伸手就揽两个孩子,离她最近的,却不是她的。别的女眷还想问上一句去哪里,见国公夫人这样,也就学着,宫姨娘抱过两个,别的姨娘奶奶们也各护住孩子。
还有的没分到孩子,这才问出来:“姑母,咱们去哪儿?”谢氏问出来。
袁夫人抿抿唇:“来就是了。”
认了认她们说话的地方,却不是正厅。慌乱中,不在正厅,全聚在一个小厅上就说话,让堵在这里,但也有一个好处,离厨房近,原意是几天出不去,还有吃的。现在就方便,因为厨房也有一个地道入口。
袁夫人走在最前面,在喊杀声中泰然自若,把众人往厨房里领。国公夫人出于对她的信任,紧跟着她。同时心里也明白了什么。
辅国公府镇守本地数代,就从刚才来说,依踞府第的地形,一直打退来犯的人。有破门而入的,把大门重新堵死,也是从地形上全歼。
这里不会是没点儿藏身处的普通宅院
关于藏身处的事情,伶俐的宫姨娘在大家刚聚首的时候还提出来,国公夫人知道有,这样的家里怎么能没有呢,但这个问题提出来,无疑又让她痛苦。
她哑着嗓子:“我不知道。你们,”艰难地才说出来:“你们全比我得他喜欢,你们中哪一个知道,哪一个就说出来。”
大家傻住眼,面面相觑都不知道。
在这种时候,国公的恨意一览无遗。他恨这家里的所有人,恨的什么也不愿意告诉她们。这认识让女眷们一起伤心,然后她们为保命要抱成一团,就把这事丢下不提。
见前面袁夫人走得胸有成竹,国公夫人暗中叹息。这是应该感谢她来救助,还是再重想没有她,自己夫妻相得,早就能知道府中的底细?
不好的想法永远存在,不是好人就不再出现这些,只是好人能正确分辨,把不应该想的去掉。
国公夫人不能说她一直是个好人,她曾经那样曾经用最恶毒的法子伤害一个对她无害的人,但她经过这几十年,磨去许多性格,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暗想还是感激她吧。
她可是从城外那么远的赶来…。想到这里,国公夫人关切地问道:“婉秀,宝珠和孩子们可好不好?”
“好。”袁夫人身子抖动几下,又恢复她腰杆笔直。
国公夫人明白过来,后悔失言。攻城是半夜里的事,而从袁家过来,至少要半天,也就是说一开始,袁夫人就抛下媳妇和孙子,往这里赶来。
想明白这点儿,国公夫人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她已能明了袁夫人担心孙子的心境,把嘴紧紧闭上。
但别人,却不能和她一样。
一个孩子问出来:“姑祖母,加寿她没有回来吗?”
袁夫人心头一软,柔声道:“没有回来。”
“那真是可惜,我还给她留着一块好吃的糖,”孩子惋惜。
后面的孩子话让招出来,有一个道:“我还给她留了个肉干,”然后遗憾:“在房里呢,没有带出来,这可怎么办,”去怪母亲:“全是你不让我回去。”
袁夫人忙接上话:“乖孩子,我代加寿谢谢你。”又怕这句话不能安慰这童稚的孩子,柔声道:“等过了这阵儿,再找回来吧。”
孩子们就喜笑颜开,纷纷问道:“什么时候能太平啊?”说起这件事情人人欢喜,从国公夫人到姨娘到奶奶们全流下泪水。
她们能面对生死,也不能面对自己孩子的生死。对国公总有点滴的恨,但对袁夫人都打心头酸烈上来,由心底的感激着她。
此时,都明白生的希望全由袁夫人而来。
袁夫人也没有辜负她们,微笑对孩子们回话,却是回答了所有人:“我们啊,有个好地方呆上几天,再出来就太平了。”
“好哦好哦,”孩子们欢喜的很快,拍手乐了。
在他们的笑容中,袁夫人打开地道口,看着她们一个一个地下去,最后一个孩子懵懂着,还以为是把他们送走,大人有时候总骗人,孩子总有这个认知。他天真的道:“如果我不能回来,不能见到加寿,帮我告诉她,虽然我不在家里等她,但也别走错了路,错讨人家的钱。”
袁夫人柔情更涌上来,看她的宝贝孙女儿多么得兄弟姐妹们喜欢,抱了抱他答应:“好的,会再见到的。”
下面的孩子们全听到这话,大的知道忧伤,还没有欢笑。小的全互相道:“就说会回来的,加寿会回来的!”
这是一些还不知道忧伤的孩子们。
谢氏让人扶凌姨娘过来,凌姨娘失去双腿,不能走路,完全是携抱过来。袁夫人对她淡淡一瞄,没有阻拦。
谢氏涨红脸尴尬:“姑母,已经带她出来了,是个活人,丢下可怎么办?”谢氏有句话还没有说,要是让人凌辱了,谢氏也觉得不能做人。
袁夫人很是理解:“没事儿,你办得好。”
女眷们全下去,袁夫人又和几个大胆健壮家人去接府兵。接下来府兵,全是大喜:“这里天然是个工事,可以利用这里杀敌。”
袁夫人颔首点头:“正要你们这样办理。”说过,人还笑着,身子一晃,倒在旁边八奶奶身上。大家扶她坐下来,有食水喂给她,袁夫人喝下几口水,勉强笑了笑:“累到了,我好久没走过这么久的路,”
众人沉默的感动着,这中间对辅国公不早说出家中的藏身处的恨意,在想起袁夫人是半夜里来,还是独自一人过来,胆量和情意都有,恨意也就消逝。
“去杀敌!”袁夫人精神稍好,就对府兵队长提气儿喝道:“本府家训,无国就无家。保城则保家!”
喝过,又一阵虚弱上来,她是体力精力过度透支,大家扶着她坐下休息,地道里有东西,给她垫得暖暖的,陪在她身边。
这里寂静,上面的动静微弱的过来,勾得人支耳朵想听和更担心。偶然,有府兵们的呼喝声过来,听得人提心吊胆,过会儿,又鸦雀无声,让人更生出胆寒。
得说点什么,不然大家粗重的喘气声就先让自己不快。国公夫人又才和袁夫人说上话,还想再说。不敢再提宝珠和她的儿子们,就再说加寿。
讪讪的:“寿姐儿在京里好吗?”
“好着呢。”袁夫人语气中有了欢欣,只是累了,又身在险地,欣喜不多。说到她的加寿,袁夫人真是太喜欢了,眼前出现寿姐儿一脑袋的朝天辫子,娘娘是疼她的,公主也疼她,寿姐儿托祖父的福,是个有大福气的孩子。
袁夫人的力气,又回来一些。
说话能减少恐惧,加寿的亲事又让人向往,宫姨娘也忍不住加入谈话中:“亲事定出来,我可一点儿不意外。”
谢氏满身心的危险中还没走出来,也让宫姨娘的话逗得心情一松,加寿的亲事出来时,这个家里谁不是吃惊的?
都说这怎么可能?
在京里有些人的眼里,不明就里以为加寿是有大福气,但国公府的人可不这么的看。
如孩子们又添进话来。
“加寿如今去宫里打人了?”这是个让加寿打过的。
“还抢人家果子吗?”这是个让加寿抢走过果子的。
小加寿在国公府里是颇有一段“恶名”的,姨娘们听到她和太子嫡子定亲,不吃惊才怪。
但这会儿说出来,全是“我不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