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龙四像来到四面无挡的高峰上，猛风肆虐的抽打着他，控诉着他们兄弟以前的不羁纵放。</p>
他半天不言语，老国公关切地问：“你不放心我吗？”温暖的眸光让龙四眼含热泪点了点头，老国公油然又是一片笑，顾视着儿子：“书慧的前程要紧，正是家里有我在，才打发你进京。”</p>
龙四这时候还能说什么，他把妻子叫过来，夫妻恭恭敬敬跪在床前，对着国公磕了三个头。</p>
亲家们耳朵里装得满满，俱是孩子们对进京后日子的安排，眼睛却没有离开大床，见到大惑不解，犹豫着要不要问，龙四夫妻起身，龙四接住一众希冀的眼光，踌躇一下整理下怎么说，对着龙书慧的外祖父石老爷施上一礼，口称：“恭喜叔父，贺喜叔父，父亲命我送孩子们进京，再办一件大事，乃是书慧的亲事。”</p>
石老爷张着双手，原地呆若木鸡。飞快转动脑筋，把好处想上一遍，他也哭了，激动的到国公床前拜完再拜：“这要没有国公，外孙女儿哪能有这样好的亲事，这今年就要嫁了？这是老国公的面子，老侯当年与您交好，想来没有不从的。我我我，”</p>
把龙四肩头一拍：“老四我同你去，这亲事是我孙子辈中最得意的一桩，我得亲自到场，不然老侯岂不怪我失礼？”</p>
龙四抽空子对妻子道：“大箱子底有件汉玉的座屏插件，取出来请珠宝铺子的人收拾好，我带去京里给书慧压箱。”</p>
四奶奶低声道：“那是姨娘留给我们房头的。”龙四一板脸：“小气的不是地方，你想让小弟瞧不起我，弟妹瞧不起你舍不得给好东西吗？”</p>
这两个人的名字一出现，四奶奶哑口无言，想想让弟妹夫妻瞧不上是件多可怕的事情，只能答应。</p>
老国公夫人还在沉默，左边有热闹，右边有笑声，她心爱的小儿子嘟着个嘴儿，仿佛都跟她没有关系。</p>
那代表袁训孝心和对小十心意的银票，大家传看过回到老国公床头，是老国公夫人的视线所在。</p>
上了年纪，指甲不再染蔻丹，弄衣带时，上有雪白一眼可见。老国公夫人心乱如麻，儿子得到京中的百般重视，她应该欢欣的，却更理不清头绪。</p>
恍惚中有儿子不高兴：“我要看九哥！”</p>
恍惚中，亲家们到丈夫床前一起拜谢：“有劳国公给侯爷去信美言几句，托您的福气，家中子侄们能得京中名师指点。这又要托您的福，横竖孩子们去了也是闹他，我们也送几个人跟去，沾沾光吧，有那一天金榜题名，这是侯爷的好处不敢忘记。”</p>
国公开怀大笑：“好说好说。”</p>
……</p>
房中骤然清冷，国公夫人回过神。房外说笑声并没走远：“今天痛饮几杯，有国公在，咱们这一方水土强悍坚固不说，这又文曲星动了，家业振兴呵呵。”</p>
国公夫人笑了笑，走去给丈夫重掖掖被角，枕下银票没堆好，散乱的出来，国公夫人整理好，只觉得沉甸甸的握不住。</p>
这不是银票，分明一把子人心。</p>
……</p>
同一天的京里，韩世拓朝贺完毕回到家中，头一眼见到亲戚满座中，儿子把他的小旗子在招摇。</p>
文章老侯一遍一遍的陪孙子显摆：“正经啊，你这旗子是用来作什么的？”</p>
韩正经一直身子：“捉贼用的。”</p>
文章老侯帕子也顾不上用，用个手掌在眼角拭泪：“家门有后呐。”</p>
掌珠在奉承声中想起四妹宝珠，心服口服的暗道，祖母有了宝珠，真的是家门有后。</p>
常家，父子们进门和亲戚们相见，有一个亲戚消息灵通，拱手道：“伯父想来接到升职公文？”</p>
闻言，亲戚们喧闹起来。</p>
常御史满面春风：“好吧，我这就明说了吧。右都御史大人腊月里已告老，左都御史大人举荐我，过完这个年假，我就换间公事房坐坐。”</p>
亲戚们道贺声中，常御史只看向五公子，抚须微笑：“我家那生得好的孩子呢，抱过来陪着祖父。”</p>
丫头请常巧秀过来，过年打扮的更眉目晶莹。常御史心中欢喜，亲手抱过她，同她逗乐子：“你生得好不好？”</p>
巧秀姑娘摇脑袋。</p>
常御史错愕：“怎么又不说这话了，”他哄着孙女儿：“祖父爱听，亲戚们也爱听。”</p>
巧秀慢吞吞道：“姨妈说我是最谦虚的孩子，”小手把祖父的胡子抓在手里，又得意上来：“祖父看我很会牵呢。”</p>
常御史开怀大笑：“好好，你是个谦虚的孩子，”把一把胡子塞到孙女儿手里，越想越乐，笑声止不下来。</p>
玉珠在客厅外面跺脚：“偏听姨妈的，我也说过，她却不听。”她的丈夫五公子学着女儿慢腾腾的腔调：“那是啊，你没有四妹能干不是。”</p>
玉珠嘟起嘴儿又掩面一笑。</p>
……</p>
正月十七，辅国公府打发子弟们上路，听着他们出门的脚步声，老国公眺望远空，那一点窗棂视而不见，他只看到风生水起，家门兴旺。</p>
悠悠然自语道：“一生也只做这一件事情。”</p>
国公夫人钦佩地看着他，房外小十还在长呼：“对九哥说，我明年就去了。”</p>
老国公夫妻忍无可忍的笑了出来。</p>
出了府门，龙四回头又看了一眼，万千凝重俱在眸中。默默地道，父亲保重，我这一去定然把你对小弟的思念带给他，小弟也一定有许多的思念带给你。</p>
“四爷，咱们早早上路才是。”邵氏张氏同行，在车里揭帘露出面容。龙四点点头，亦对同行的人：“咱们走。”</p>
“走喽，进京去喽。”龙显邦等人嘻嘻哈哈，一马当先在前面出了城门，在他们后面，龙四夫妻押着后来又给龙书慧置办的几车嫁妆，还有亲戚们子弟中近百来人。</p>
他们往着京都繁华功成名就之地而去，因为那里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亲戚，他是忠毅侯。</p>
高丘上，余伯南单人独骑眸凝相思，手中扣的一个玉制花钿捏得暖劲儿上来，他也没有勇气下去托付给谁。</p>
宝珠……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p>
数年怀恨终于化成一捧柔情，有如即将到来的春风化雪，露出无数姹紫嫣红。</p>
见车队走远，余伯南郑重的抱了抱拳，一路顺风顺水，早早见到我的宝珠，虽然我没有片言只语，却也有一片心魂跟随你们去了，去看看我的，她在心里，永远是我的宝珠。</p>
……</p>
头一场春雨来的时候，春寒料峭犹在，袁训带着濡湿的发丝从书房回来，房中烛光掌着，宝珠刚刚睡醒，斜倚玉枕眼睫闪动，正在沉思中。</p>
当丈夫的在床沿坐下，戏谑地问：“又是一夜过去，呆子小宝，你有了不成？”</p>
宝珠笑盈盈：“想是你没能耐，还是没动静。”</p>
袁训双手负在脑后，往绫被上一躺：“哎呀，这抗旨不遵的罪名，这可怎么担？”</p>
房外有了动静，宝珠轻声的嘘上一声，袁训也屏住气，窗户下面几个孩子叽叽哝。</p>
“见到小七没有？”这是加福的嗓音。</p>
有加福在，战哥儿不在才是怪事。这是大早上的，他最近跑来跟岳父晨练学射箭，家传粗嗓门儿再低也是洪亮的：“没听到有哭声，咱们再听听，母亲说小孩子进家门，都要哭的。”</p>
执瑜热心：“爹爹母亲还是没接来小七，不知道要去哪里接？”双胞胎之二跟上，执璞道：“不然咱们帮帮忙吧，让小七赶紧来吧。”</p>
萧战骄傲的嗓音：“看来得有我，我不去接，小七妹妹不会来。”</p>
“七弟！”</p>
“妹妹！”</p>
“七弟！”</p>
“加喜！”</p>
争吵声，当父母的缩着头笑成一团，袁训悄声对宝珠道：“到底要去哪里接呢？这个你昨儿晚上对我说的不清楚，今天晚上好好对我说一遍，”</p>
一个帕子飞来，打在他面上。</p>
－－－－－－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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