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也就道：“我们还不如二妹，还能认得草药。”</p>
“也不如元皓，还能骂的酣畅。”齐王自嘲。</p>
说曹操，曹操到，元皓的话从隔壁出来：“舅舅，咱们真的一直帮下去吗？”</p>
“这个问的好，咱们两个开个会怎么样？”袁训的嗓音。</p>
“好呀好呀。”伴着啪啪声，是元皓拍了小手。</p>
“如果咱们不管他们的话，他们会不会生病？”</p>
“会的！”</p>
“如果咱们不管他的话，本县只有几天的粮食了，他们没有吃的，会不会丢了性命？”</p>
“会的！”</p>
“丢了性命，朝廷就少一个种庄稼的人，就少一个经商的人，扬州就不会繁华，银子就收不上来，咱们路上可吃什么喝什么呢？现在咱们花的，可全是京里给的钱不是吗？”</p>
元皓的嗓音里有了欢快：“元皓懂了，他们虽然有不好的人，但全是交税钱的人。”</p>
“元皓真聪明。”袁训夸着他。</p>
元皓就请战：“元皓做什么呢？汤水是舅母煮，药草是表姐认，元皓花京里的钱，元皓也要露脸面。”</p>
“你呀，给我听好了。各人出各人的力气，能帮的，你就尽力。不能帮的，你吃好喝好照顾好自己就是帮了大忙。”</p>
“好呀好呀。”元皓的嗓音里无处不是笑意。</p>
太子和齐王失笑：“这这……”太子探出头去：“岳父我们在这里呢，我们听得见。”</p>
袁训故作讶然：“是吗？大小爷听了去？”</p>
齐王也跟出来：“您这不就是说给我们听的？”</p>
“是说给元皓听的，元皓照顾好自己，就是帮大忙。哥哥们照顾好自己，也是帮大忙。”元皓又来维护舅舅，而且举一反三，把意思更挑得明透。</p>
袁训忍俊不禁，在元皓胖脑袋上揉按着。元皓享受着这宠爱，喜滋滋儿往袁训怀里更挤一挤。</p>
……</p>
这已经是帮了大忙。</p>
从城里回来的人，见到亭子旁边忙碌的人，都是这个心思。</p>
长亭是按里数来的那种，所以就在道边儿上。离袁训所住的旧庙有一定的距离。跟现搭的棚子相比，棚子用淋湿的树枝，长亭是石头造成，防潮较强。</p>
长亭里住不下许多的人，好些人不得不挤在棚子里。每天按时往城里吃粥，有人一动步，回来就失去长亭的位置。这中间也存在强有力的人动动粗。</p>
都想住在长亭里，才会出来纷争。但此时看一看，以后纷争不应该更有。</p>
那住在旧庙里的人，抬着好些半干的树干，正沿着长亭往外搭新的棚子。</p>
半干的树干？这会儿怎么看怎么像一堆黄金树。</p>
他们还有油布盖在最上面，还有一些堆在地上，没有人解释，也能知道这些人好心的舍过药汤以后，又提供尽可能舒适的临时住处。</p>
这也是袁训不出让旧庙给人的原因之一。</p>
旧庙是哪年代的已无人知道，是那种有个院门，没有门内厅堂，一条小路走进去，就是大殿的庙宇。</p>
大殿的两边各有几间房，是平时僧侣的睡房。经风经雨，已败落近一半。能住人而且方便保护的地方，只有大殿。</p>
好在这殿却不小，不知道当年是怎么想的，像是钱全花在大殿上面。隔开来，太子们住一间，姑娘们睡一间，别的男人全睡在殿内。殿的中间放锅灶是厨房。</p>
这安排不太好看，但从锅灶往旁边散开，一圈圈摆放的是湿木和湿柴。</p>
遭水灾这事情，不但缺少吃的，干净水不容易。就是干柴禾也难得。</p>
家人们受到烘柴提醒，把树干不劈烘上两天，外皮全干，冒雨出来搭新棚子。</p>
袁训要是把灾民全往这里让，别说烘树干，下脚空儿也不会有。</p>
这个举动，让再凉的心也得有个起伏吧，再埋怨袁训一行两天里不管他们的人，也有个后悔吧。</p>
纷纷道：“我们也来帮忙。”</p>
七手八脚的，把棚子搭好，住进数百人进去。旧庙屋檐底下的人没有撵，这一夜还有人睡在雨棚里，但怨言不翼而飞。</p>
第二天袁训让青壮年去说话，也就容易的多。</p>
“得按我的来……。”袁训说着，听的人不住点头。</p>
……</p>
又是两天过去，泥人县官觉得自己随时会倒下去，而粮食也越来越少。</p>
本来就只搬来几天的粮食，他再省着也不会多出来。</p>
他走到粥棚前面，嘶哑着嗓子：“父老乡亲，有句话不得不说，这几天里虽然一天只给一顿饭，但省里还没有接济过来，粮食又要见底了。从明天开始，粥更稀了，没有办法，我也不想这样。大家能行能动的，还有存粮的，还是离开这个地方吧。”</p>
四面的目光里忽然多出来仇恨，县官心神憔悴，没有多看，蹒跚着步子回去休息。</p>
衙役们跟一个上来：“老爷，米铺里还在卖高价粮食，咱们让他们拿出来吧！”</p>
“你算算吧，衙门里一半的人抽去治水，就是把这一半叫回来，全衙门的人也不如几家米铺加起来人多。咱们收拾他们，还是他们收拾咱们？我几回让人去说，他们只是不听。当下我只要堤坝不再塌，管不了他们。”县官揉着眼睛，跟衙役们一样，都是满眸的红丝，满面痛到骨子里的疲惫。</p>
“我睡会儿，还得去城外看看。”县官往床上一倒，很快鼾声如雷。</p>
衙役自己也累极，把房门关上，往椅子上一歪，也是塌没下眼皮就睡着。</p>
城中火起的时候，房门让人破开。见这两个人还是不醒，破门的衙役摇醒县官：“不好了，米铺让抢了。”</p>
泥人县官打个激灵彻底清醒，骂道：“说过多少次不要坐地起价！这些人就是不听！几家米铺加起来才多少人，灾民是他们的几十倍不止！”</p>
他是不想管，可他是本县。劳累让眼神还没有恢复，明明鞋子就在脚下，也寻上好几寻才把脚放进去，弯腰要提鞋后跟时，“轰！”</p>
外面有一声巨响，房间摇晃不停。</p>
又一个满眼血丝的衙役跑来：“老爷不好了，灾民们骂咱们藏着粮不给吃，把咱们粥棚砸了，还要冲进来打老爷。”</p>
“我！”泥人县官只说出一个字，怒目圆睁着，就满嘴苦水。他还藏粮呢？他自己都没有吃饱。</p>
当文官的人没有兵器在手，但听到这个消息，一把从衙役腰上抽出刀：“老子不活了，大家伙儿一起拼了吧！”</p>
两个衙役把他抱住，在椅子上睡的衙役醒来，听到一句也就懂了，他哭了：“老爷您到现在是个功臣，管它堤坝破不破，熬这么久人人看得到。跟他们一拼，就是伤到自己这乌纱帽儿还能有吗？咱们避开！人患大于水患，让他们在这城里乱去吧。”</p>
县官让他说得心灰意冷：“走吧走吧，叫上咱们的人，咱们管不了，咱们全出城。”</p>
一行人这就出门，乱民们在后面一路追砍，也侥幸逃到城门。叫上守城的人：“挡不住了，大家伙儿命要紧。跟我走。”</p>
一个人机灵的放了把火，城门洞淋不到雨，火势在雨中也不可能漫延。给他们多点儿功夫作个商议。</p>
“咱们去哪儿避避？”</p>
县官一咬牙：“我不想麻烦人，但没办法。”指个方向，往袁训等呆的地方过来。</p>
袁训接住他们，听完以后只有轻蔑：“这个时候涨粮价？死一百次也不亏。”</p>
“是啊是啊，”县官打量着前后左右。他们到了大殿中，坐在正在烘的木头上面，也顺便把他们烘着。</p>
温暖上来的时候，有家人送上来热汤。县官眼圈一红，眼泪掉了下来：“不是下官我到这里给您添麻烦，实在是我无路可去。又听说您这里安排的停当，唉…。”</p>
袁训含笑：“不妨事，不怕你难过，我实话告诉你，跟你的衙门相比，我这里固若金汤。”</p>
县官刚点点头，外面喊杀声又起：“不要走了狗官！”县官眼前是自己端碗的手，这些天劳累跟老树皮似的，对着外面颠倒黑白的喊声，县官放下碗，双手掩面痛哭失声。</p>
“老爷，他们追杀来了。”衙役们也陪着心酸，但还尽职的提醒县官。</p>
泥人县官没有理会，只是哭道：“我是前科中的，跟国子监阮英明大人拜的是一个老师。先在京中衙门里呆上几年，不敢说老公事，也不是莽撞就当外官的人。几年里不敢说我辛苦，也从不敢明判错案，欺压良民。如今却落一个狗官的名声，我有什么面目去见我的老师，还有什么面目和亲友们往来？”</p>
“你叫什么名字！”</p>
县官抬头，见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一个少年一个青年。在这里缺水少日光，衣着没办法光鲜。但气质如一轮日光，一轮明月般照亮整个大殿。</p>
县官带泣：“卑职莫大梁。”</p>
袁训忍住笑，太子和齐王也隐隐有了笑容。太子清清嗓子：“莫大梁，省里来不了人，省里拥进乱民也不少，中间有道桥也断了过不来。”</p>
“是是，我知道。”莫大梁起身忙不迭应着。</p>
“你吃点东西吧。”太子的话总有三分取笑，随后和齐王往外，准备看看新的热闹。</p>
在他们身后，莫大梁一惊，这才发现不对。对袁训看过去，袁训大笑：“你这老公事，还敢在我们面前玩花样。”</p>
“是是，卑职……”又是这两个字出来，莫大梁原地窘迫。</p>
齐王回了回身子：“你是怎么猜出来的？”</p>
莫大梁弯腰几乎到地：“不瞒大人们，省里来的信我两天收到。既然省里来不了人，大人们又是什么人？我留了心，让人打探。说您这里发动灾民自救，带着他们寻草药，可以吃的野菜树叶子。我说这要不是钦差，就把卑职的眼珠子挖出来，”</p>
太子也笑了：“你挖吧，我们不是。”太子想我是跟出来游历的。莫大梁僵在原地：“嘿嘿，不是钦差，也是大人。不然谁会多管这里的闲事。您有马车，早就去好地方了不是吗？”</p>
“所以你刚才报履历，是想这里来哄点儿功劳？”齐王却算是个钦差身份，静静看着他。</p>
虽然他的眼神中没有责备，莫大梁也听出这话的份量。他没有话可以辩解，只能往地上一跪：“大人们恕罪。”</p>
这一番话，让衙役们看傻眼。衙役们亲眼见到莫大人不辞辛劳，觉得不管这些人是什么身份，莫大人并没有说假话标榜自己。</p>
有不平出来，衙役们也跪下：“回大人们，我家大人说的句句是实，他昨天下水救回一个人，让水里的东西砸了一下，现在后腰上还有一片青，大人们不信，可以请他解下衣裳看一看。”</p>
莫大梁吓了一跳：“别说了，这是大人们，大人们……”衙役们都叹气：“咱们成了狗官，难道在大人们面前还不能说几句吗？竟然没有我们说话的地方了。”</p>
太子和齐王都微微一笑：“知道了，你们歇会儿，等我们看过外面再说。”</p>
……</p>
莫大人重新端汤碗，试出手心一层汗水。这是让识破以后吓出来的。虽说他往这里来有点儿用心，但也是情势所逼才来。不是有意过来表功，内心又有些底气。</p>
但很快新的冷汗在后背冒出，令得他想到悲愤之下往这里来表白自己太过鲁莽，他同时还把一堆的乱民引到这里来。</p>
这可怎么办？脑海里有这句话的时候，莫大人放下汤碗，又来到袁训面前：“大人，卑职我该死，我……”</p>
“你看。”袁训双指一并，带着他的眼神出去。</p>
外面，在疯狂中追杀的人已到这里，但是棚子里出来成队的人拦住去路。</p>
莫大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出来看似整齐的人，是…。城外的灾民。</p>
莫大人佩服到五体投地：“这这，大人您把他们编排好了，这这，这太好了。”</p>
－－－－－－题外话－－－－－－</p>
呃，坚持一万不容易。文一长，就是这样过于消耗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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