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年近花甲的张慎的恭敬,老罗稍有些愣神,然后连忙说道:“张老的家人能做什么事情,自该去问轩兄或者杜老来统筹,想必你老也知道,民营的事情罗某是很少干涉的。”
老罗愣神的缘由很简单,一是没想到给张家安排什么事情,另一个是没想到昔日以清高自诩的张慎居然态度转换得这么快,不过他的反应也不慢,几乎没有任何延迟的就应付了张慎的提问。
并不是老罗因为张慎吐了口血就信任了张家人,而是周围的人还在向外走,虽然他不喜虚套,偶尔装腔作势掩饰想法还是做得到的,当然这种做派给旁人看,同时也是示意给明白人——不会出现什么大的矛盾。
明白人都有谁自然不必再解释。
活了近七十年的张慎怎会看不出罗某人在推脱?只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餐会,听了全场的内容,最后又见到一众军官的表现,他又如何能拿得起最擅长的清高?心思深沉的他自然明白张家人对此无能为力,至少东归这条路上,罗某人大势已成,曾经的谋算也只能停留在谋算上,没有任何实施的可能。
于是,他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柔和一些,说道:“可否耽搁罗将军片刻,容老夫说几句?”
“好,张老请坐下讲!”对方已经表现得很谦和,老罗当然不能横眉立目拒人于门外,说罢示意了一下请张慎和陪同他的张卢在软塌上安坐。
坐稳之后,张慎便直言不讳的说道:“罗将军,张家自祖上莱公起,就为驻留草原之族人奔走,吾家年前于希尔凡与阿塞拜疆人之联系,亦为众族人长久之生计,从无外心……”
对方的言辞多用雅言,老罗也能听个七七八八,只是听了一会儿,他就抬手示意止住了这种说辞,“张老,贵祖上的事迹我略有耳闻,当初在希尔凡,张家有甚谋算,罗某其实也清楚,否则现在留在希尔凡的不会只有裴卫两家……”
“呃……”张慎卡住了,他身旁的张卢也是一副愕然且惊恐的神色。裴卫两家如今什么命运,他们无从了解,但张家人如果被独自留在希尔凡,等待他们的肯定是被异族人分而食之的命运,想到距离灭家仅差一步之遥,两个人的头上就都有些温润浸汗的感觉。
“请恕罗某不擅雅言,就用白话直说了。”这样琢磨措辞的感觉实在不舒服,老罗很干脆的打算用白话开讲,对方有什么想法,他也不在乎,“如果没猜错的话,张老是想知道今后张家在这个队伍中能做什么,没错吧?”
张慎抽了抽嘴角,没在意罗某人的白话,对老罗的直白也无可奈何,“不知罗将军如何安排张家?”
“听闻张家擅长文事,还是我刚才那句,民营众人总计超过五万人,这次再加上新收拢的俘虏,恐怕会超过七万人,事情烦杂,计户、司库、役司、学塾几个部门都缺人,张老尽可与杜老沟通,定会有所收获。”如果说先前老罗是推托之词,那么重复的这一句却要详实多了,也带了那么一丝接纳的诚意。
张慎捻着胡子琢磨了一下,试探着问道:“罗将军,张家祖上本是军中文职,不知可否……”
“不瞒张老,军中几部虽然还缺兵士,但文职却已经满员了,何况……现有军制与大唐并不相同,彪下人手已配合默契,张老就不必把家中儿郎投来闲置了,不过,若有愿从士卒做起的吃得苦的,也不妨推荐一二。”常跟着李轩杜讷等人说话,老罗也学得略懂委婉了,只是这番话说得委婉,骨子里却透着拒绝。意思很明了,想进军队,可以,从士卒做起,想一步跨越做到管理层?没门。
这种拒绝可就不是罗某人记仇小家子气了,而是老罗深知军中文职看似不起眼,却多是后勤或协调之类的必需职位,对方的心意难测,他又怎会把张家人安排在这种位置?那岂不是选了一根不知什么时候会悬起的上吊绳?其实,他知道旁边的张卢可以做斯坦那种后勤总管的位置,但是有初到希尔凡算计自己那一次,他就再不会相信这个人,哪怕当初在雅典相谈甚欢。
“唉……”张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也罢,张家人可在计户和学塾从之。”
“张老尽管自便!”老罗很是随意的应付了一句。他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却也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更改,张慎就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无奈之下也只能妥协。
张慎直起了身子,想要起身告辞,忽又停下问道:“罗将军,抵达银夏之后,张家如何从之?”
老罗心说这老头考虑得还算长远的,而且这样问的意思明显是有了去意,自己手下缺人,尤其缺少有才华的人,却也容不得三心二意的人,还是且走且看吧。想到这里,他轻松地说道:“抵达银夏之后,张家人若想去赵宋,尽可随意,罗某绝不强留……哦,不单是张家,无论何人想去宋境,罗某都会同样对待。听闻赵宋重文轻武,张老后人或可大展宏图。”
这时候,张慎倒佩服起罗某人的坦然,他起身站了起来,“多谢罗将军宽容,老夫会慎重考虑,告辞!”
“请!”老罗同样起身,礼节性的送了二人出营帐。
这个季节的白天真的很长,做了这么多事,天色才开始渐暗,奥尔基从老罗身旁走过,开始带人点上牛腿粗的蜡烛,并清理营帐。
老罗站在营帐门口,目送正在离开的两个背影,隐隐约约听到那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