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开先到墙边箭楼看戏的时候,恰巧就是安提亚诺转身回院把何守清晾在门外的时候。这段时间有多长,罗开先不清楚,安提亚诺没在意,但是站在门口的何守清却是觉得仿佛度过了近半年。
他身后几个耐不住性子想要上前的人,直接被依旧守候在门边的亲卫们拦阻在外,而且交流的都不是言语动作,只是几个眼神。
何守清感到很沮丧,但看到惹出事端的勋贵们被拒绝的时候,心成擒,连逃脱的人都没有,甚至何守清从眼前这个黄毛胡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毫不遮掩的蔑视!
什么时候能有胡蛮敢如此鄙视我东方圣人的学子了?
虽然从未有过御史台清贵的履历,何守清却也难得的热血了一把,“还请安副使暂歇片刻!本官不明,贵使不过灵州入境使团,怎可在我宋境擒人?莫非是想挑起争端不成?!”
被打断了话语的安提亚诺没有丝毫恼怒,反而用他那不甚标准却也能够让人明了的汉话,从容不迫地道:“何守清通判,还请慎言!非是我灵州强掳宋人,实是盗匪上门不得不愤而博之!至于何守清通判所言擒人,实属无稽之谈!正使不愿与贵国地方无谓纠缠,现已下令,不日前往开封府,待接触鸿胪寺官员后,将一众人犯呈递贵国皇帝!”
呈递皇帝!区区盗匪之事,一旦被呈送上了朝堂之上,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何守清不敢妄下断言,但他知道,只要对方所成行,在诸多羁縻州和附庸国的使臣面前,朝廷的脸面必将彻底丢光,而他何守清的半生劳苦也必将化为泡影!
如此被人钳制的被动局面,再加上一次又一次被人连名带姓带职位的称呼,何守清感到难以言叙的屈辱,以及从清早被堵在后宅的闷气积累到这一刻,他这个书生官员的承受能力达到了极限,心中的火气迸发出来,这荥阳通判大人彻底恼了,“如此来,安副使是欲要罔顾本官之权益,强擒本官治下之民?莫要忘了,贵使所擒罪民虽胆大妄为,却仍是本官治下,须遵我荥阳律令!该由本官发落!”
安提亚诺眨了眨眼睛,状若无辜地道:“何通判好像……很恼怒?入宋境之前,我家将主曾,宋国皇帝权力最大,我要把盗匪递交权力最大的人处置,为甚你……想要拦阻?是这被擒盗匪于你关联?还是何守清通判你的责权大于皇帝?”
何守清涨红的脸瞬间又白了,对方貌似懵懂,但后两句话实在是诛心之言,无论与盗匪相关,还是责权大于皇帝,哪里是他一个心通判能够承受的?
两人交谈的声音并不,旁观看热闹的人有不明白的自然两两相问,有那明晓事理的自是暗呼厉害,这黄毛胡人言语虽然笨拙粗陋,但是挤兑起人来招招进逼,绝非等闲。明白的与不明白的人聚在一起,话语声汇流在了一起,嗡嗡成了一片。
骑虎难下的何守清懵了,面对比他高了有半个头的安提亚诺,越发觉得压抑,不由自主的向后踉跄的退了两步,忽又若有所悟的看了看左右两边跟随的人,双眼一闭然后猛地睁开,“安副使,何某添为荥阳通判,无能决断灵州之事,贵使所擒之人,半数曾从属何某身后之人,内情本官亦不清楚,或有误会也未可知……何不由他们与你直接交涉?”
言罢,他也不等安提亚诺的反应,扭头就向两侧的人道:“郭员外,石提辖,与灵州人交涉该由鸿胪寺部堂决策,实非何某区区通判所能左右,后事如何,两家自凭手段,或可直接交由陛下决断……”
言未几,他脚步一侧,也不知怎么迈的步子,或是这天上飘落的雪花造成的路滑?没人拦阻的他直接到了对持的两拨人的一边。
是的,他也溜了。
不同于安提亚诺之前的溜,他是彻底撂挑子不干了凭甚你们勋贵惹得麻烦要我一介通判锅?
被何守清出名号的郭、石两人都是出身将门,不过性子却大有不同。此时此刻,两人彼此对望了一眼,除了无奈恼火之外,更多的却是愤怒。
无他,被灵州人擒住的盗匪多半出自这两人门下,他们若是置手下人死活于不顾,那就不仅仅是几十条人命的问题,而是家宅内部的离心离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