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懊恼刚才脑子发昏,没找准说话的时机,却又觉得不对,愕然扭头,只见自家主顾旁若无人,当街笑得欢畅,胡须遮掩下的面孔,此时显得分外年轻。
余慈的心情真的不错,至少要比之前好很多。他失态骂娘,自见面来在万全心中营造的高深莫测的形象,大概要塌掉一大半,但感觉地是出奇地轻松。
自从到了这阴窟城,他拿着架子,不自觉就有种居高临下的心态。或许是离尘宗出来的,对着一群散修,有了优越感?
现实冷不丁抽他一记。现在,不说别的烦心事,只看这临到头来的拮据状况,便可知晓,这里虽然是北荒,是一群堕落者的乐园,却也不是能够轻松混下去的。这里仍然有头痛事情,仍然是险阻重重,和他在天裂谷绝壁城在剑园在离尘宗山门面临的艰难事态,没有本质区别。
人生在世,最怕就是摆错了位置。摆在上面的时候,总有着掌控欲,想着面面俱到,相应的就要有强大的实力,才能应付各方面的反噬,否则就要出丑;然而只要换一个位置,从下往上看,突然间就会甩掉很多负担,不管事情多么艰难,只看眼前,见招拆招就成,再不济,搞搞破坏也是可以的……
“不思进取!”这是影鬼抓着了讽刺的机会。
余慈却不管它。不说这心态正误与否,他只觉得,自己脚下踏实不少,之前一段时间,他和北荒离得太远了,现在尝试融进去,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拍拍万全的肩膀:“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囊中羞涩,日后开销怕也是如流水一般,以后有什么挣钱的买卖,不要忘了知会一声!”
万全呆头鸟一样点头,完全被弄得糊涂了。
调整了心态自然是件好事,不过余慈当前面对的事情,可不只是一个好心态就能解决了的,弄得不好,他大概会用最尴尬的方式融入北荒——烂在土里,变成肥料!
余慈没有回百转别馆,而是以闲逛为由,和万全分开,在城中闹市汹涌的人流中绕了几绕,窥个机会,用上出有入无飞斗符,遁入地下。
他已经打开了照神图,其实他一直用宝镜锁定着目标,也就是那个老态龙钟的灵巫。按照影鬼的说法,窥视灵巫作法,是有风险的,不过关键时刻,他还要冒险一试。
在某个特别开辟的静室中,老人的法术已经结束了。或许是施法占用了太多精力,老人本就瘦小佝偻的身躯几乎要埋在拖地黑袍下,但他的指示非常明确:
“往西北方向试试。”
桌案上,那根线香已经完全催化,成为一缕深青色的烟气,在虚空中辗转盘旋,透露出只有老人才能明白的信息:“天地间孽灵十分活跃,主杀戮阴谋之事,且与灵犀散人关系密切。具体的情况,要到现场去才成……”
在他身边,贺五爷缓缓颔首:“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是五爷你们去,我留下。”
老人张开牙齿缺漏的瘪嘴,微笑道:“那里火行之气强燥,环境恶劣,以我如今的状态,真去了,怕就回不来了。”
“是吗?”
贺五爷眼中幽碧光芒闪烁,沉吟道:“你说的这地方,我倒有点儿印象……”
远方,余慈挫了挫牙:老家伙果然厉害,竟然真给他找准了地方。
余慈知道,灵巫老人所说的地域,是一处已经荒芜的矿区,乃是当年开采元磁矿的遗留。因过度开采,操作不当,打通了一处地心火眼,引发地脉混乱,岩浆上涌,将那里变为绝地,人迹罕至
更重要的是,这儿正是他处理灵犀散人尸身的地方!
余慈看中了那口火眼,将灵犀散人的尸体扔下去,此时早该尸骨无存。
这手段狠辣却有效,只要灵犀散人就此人间蒸发,人们只会以为他潜藏不出,决想不到最关键的“玄灵引”已经易主。就是那个老三老七后面的赵姓人物,也只会以为杀掉自己同伴的是灵犀散人,不至于怀疑到别人身上。
余慈自认为手尾做得干净,但那个看似随时都会咽气的灵巫,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硬是用什么“孽灵”感应,将位置找了出来。
有点儿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