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纱幔,就是一个完整的结构体系。
余慈早就想到,当年上清宗在铺设禁制的时候,应该是用了“虚空凝符”之类的手段,将符纹深印入虚空之中,而作为整个禁制最内层的部分,当年消耗的能源应该最多,死星破败之时,也该是第一个“熄灭”。
但反过来看,其在虚空中留下的印记也该是最为深刻。
如今,不知薛平治用了什么手法,激发了上面留存的部分残余能源,使之重又显形。
此时,便听薛平治叹道:“道友可知,此膜中央偏左的位置,就是当年我建起的一座丹房?”
竟是如此?这可真是巧了。
余慈兴致大起,看薛平治一袖拂出,罡气扫荡,吹散尘埃,灵光织就的轻纱也是缓缓摆动,随时可能崩灭掉,但最终还是支撑下来。
薛平治道:“既然内层都能有所留存,还吸附尘埃,死星上中枢法阵的完整程度,当是颇为可喜,只是缺乏补充,无法自检修补。道友日后若想恢复,要省不少力气……看,那就是丹房旧址。”
余慈顺她纤指所向,看了过去,却没有见到任何所谓“建筑”,但在轻纱灵障之上,却是见有一对“阴阳鱼”,正逐渐清晰,虽然历经数百年时光,其运转气机仍依稀可辨,并在原地盘转绕动,自有一番奇妙之处。
这让余慈想到了薛平治名动天下的“两仪圈”。
“这里就是我安放丹炉的所在……当年这里是死星最内层纱障,在上面建有居所的,只有二十四人,尽都是大劫法的级数。不过聚齐的机会是少之又少,至于我,还是靠着丹术,才厚颜在此。”
余慈就笑:“待沉疴尽去之后,谁敢说元君不是大劫法宗师?”
“那也要治好才成。”
薛平治悠悠应了一声,继而转过视线,有些歉然:“道友莫怪,我可不是质疑你的手段。”
余慈自然不介意,不过看起来,薛平治倒是很相中这里,甚至已经开始注入元气,这一片区域都亮了起来,灵气以“阴阳鱼”为中心,盘转蓄积,又可以支撑一断时间。
而真正固定住,还需要余慈尽快将中枢法阵重新启动才成。
做完这一切,薛平治才向余慈分说:“当年我便发现此地,与灵官殿气机互通,运转文武火最是相宜……在此预留一个位置,道友应该不介意吧。”
余慈向她拱拱手:“能有元君坐镇,我这里正是求之不得。”
薛平治摇头一笑:“你我之事不成,什么坐镇,都是虚妄。”
正说话间,两人同时起了感应,对视一眼,随即将目光指向“阴阳鱼”右侧大约四丈的距离,这里恰好是薛平治支撑起的区域边缘。
就在刚刚,运转的元气分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虚空中微传震动,似是有什么密封的东西破掉了,微弱光芒从飞扬的尘埃中透出来。
薛平治顺势加了把力,罡风吹卷,亦将那处尘埃扫荡一空。两人就看到,正有一圈茧似的灵光,紧贴着破损的“膜”,最多就是人的手掌大小,高不过三分,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当年还有人会把宝贝藏在这里?”
“不太像……”
薛平治若有所思,继而又道:“我倒听说,有一种‘蚕变’的渡劫秘术,与此相类。”
余慈当先往那边去,然而不等他近前,那茧似的灵光便又是一颤,整个地崩解开来,显露出里面封存之物。
当先呈现的,是一件正舒展开的衣衫,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织就,看着也有些厚度,却能给挤成巴掌大小,而桎梏一去,便重又展开,其上宝光隐隐,又可见云纹勾勒,显然不是凡物。
余慈关注的并不是这个,他视线穿过遮挡,一眼便看到,衣衫包裹之下,竟似有一个婴孩。
当然,任何正常的婴孩都不会只有拳头大小皮肉干枯且五官四肢清晰可见。
余慈知道,这恐怕是哪个修行中人的遗骨,看样子,和薛平治所说的差不多,就是用了某种特殊的秘术,想要抵御灾劫,而如今这模样,显然是生机绝灭灵光已昧,再起不能。
看起来,此人最起码也是一位长生真人,可能是到域外修行,正好碰到上清宗遭遇魔劫,死星虚空甬道关闭,竟然是给困在了这里,
至于为什么要死守此地,余慈估计着,应该本来就身受重伤,或者遭遇灾劫,难以在域外漂流,只能用这种方式硬捱,但最终还是没熬过去。
余慈有些感慨,此时外围修士又是探头探脑,大概是看到了这边的变故,跃跃欲试。
他想了想,虚空神通展开,将这具遗骸及其衣衫收拢进去。
一是免得其人死后仍不得安宁,另外,他也由此冒出个想法,准备时机成熟后,再予施行。
那时候,或许还要借此人之力。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本来也就一般的“游兴”也败得差不多了。
余慈转眼看向薛平治,准备进入正题:“元君邀我到这儿来诊治,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说着,他扭头四顾,苦笑了一下:“这儿虽是新奇,却不是治病疗伤的好地方。”
薛平治也是微笑:“为何要到域外,我这里有两个理由,最主要的一个,这里是避开耳目的最好办法。”
“避哪个?”
“罗刹鬼王。”
余慈一怔,薛平治竟然直呼其名……
但他立刻就明白过来,罗刹鬼王是真界的神主,其所谓的“织网”,也只是覆盖真界,最多就是血狱鬼府,死星这里,除非是有她的大批信众在,否则很难排布耳目。
这倒是个好办法,以后做那些与罗刹鬼王相关的事情,不妨就这么着。
不过,同样的办法,无论如何也用不到元始魔主身上……呃,他想哪儿去了?
余慈又问:“另外一个呢?”
“……再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余慈无可不可,当下就与薛平治一起飞出轻纱灵障,将后面众修士抛得远远的。
二人并没有选定方向,坦白讲,余慈还真没能耐在此域外星空分辨东南西北,甚至于连孰上孰下都分不清楚。
薛平治也没有再说话,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
余慈并不寂寞,在域外星空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全新的,需要他仔细体会。
就是飞行,感觉与真界也颇为不同,发力转折全不是一个味道,之前东华虚空中那点儿少得可怜的经验,完全不敷使用,他还需要一定的时间适应。
此外,飞得久了,余慈倒是发现了域外星空和真界最显著的不同。
这里太过广阔,无边无际!
真界虽也广大,可是山河湖海,地形复杂,一路狂飙,也可见得层层变化。
可在域外,无论他飞多久,周围的星空永远都是那个模样,没有变化,没有参照,只有孤寂和渺小之意,萦系于心。
或许是感应到他这份心绪,薛平治没有任何征兆地开了口:
“精通虚空挪移的修士,在域外最是吃香,但也最是危险,说不定哪个挪移失准,又丢了道标,就会永远迷失在星空深处。自古以来,由真界出发,立誓远去星空之外探索的,只要超过一劫时光,便不见有一人回返……包括那些地仙大能。”
薛平治的话,信马由缰,没有一个完整的思路。
余慈并不奇怪,他很早就发现了,这是薛平治逐渐放开心防之故。
从踏入域外星空的那一刻起,薛平治就在调整她的心理状态,也是给余慈的诊治创造条件。随着其心绪一层层放开,余慈也渐渐把握到了里面的某些微妙的东西,证明这个法子还是可以的。
大概是薛平治觉得,只有这个“与世隔绝”的无边星空中,才能放下块垒,又不至于为罗刹鬼王所乘吧。
余慈知道时机难得,开始将大部分心神都转移到薛平治那边。
可便在此时,对别处的感应却又闪现。
二人齐齐停下,对视一眼,又将视线转向右侧。在那片出奇幽暗的虚空深处,某种让人不快的气息从无到有,飞快汇聚。
其实彼此还隔了百多里的距离,可那种“臭味儿”,余慈已经是再熟悉不过了。
域外天魔!
是了,薛平治刻意放开心防,其劫法宗师级数的心绪乱流,对于天魔一族,无疑是上等的美食,吸引过来,毫不奇怪。
余慈也不认为这是什么麻烦,只要不是“末法主”级别的天魔亲临,寻常万儿八千的,也就是给“万魔池”换一换水罢了。
可在此时,他听到了薛平治的低笑声:“原来还有,我正担心找不到呢。”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