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然后呢。”余慈不认为,这是个充分的理由。
“魔门东支所在,便是这一处‘低洼地’,一旦变起,也就是法则变化最为激烈的地域,同样也是矛盾最突出的地方。当年天裂谷前车之鉴,没有哪个宗门想做在火山口上。
“此外,他派出弟子,赴洗玉湖勾搭苏双鹤,无疑是要在巫神头上做文章,这样一来,维持巫神现阶段的影响力,似乎更符合他们的利益。我听说,最近魔门东支补全了《自在天魔摄魂经》?”
“确有此事,也是我亲眼目睹。”
余慈说到这儿,哈哈一笑:”他们还想魔染巫神不成?”
赵相山意念平和:“相较于击杀破坏,倒是魔染,最具可行性。”
“谁来动手?鬼铃子?柳观?还是……”
余慈突然就不说话了,其实,如果真的这么搞法,也不是没人能做到。
赵相山的心念继续透进来:
“这便是鄙人一直怀疑的事情,从天君处得到了相关情报后,更觉得可疑——如果不是单纯作为魔染的对象,而是作为祭品的话,可能性就变得很宽阔了。”
“……说得好。”
余慈还是首度夸赞赵相山的判断,因为他确实开辟出一个全新的思路,也清除了他前面一直未曾绕过去的思维障碍。
是的,如果做祭品的话,可真是丰盛啊!
思忖间,余慈已经进入到坊市中。
早晨的坊市还比较冷清,不过他已经听到了有关不久前天劫爆发的传言,几乎就在头顶上肆虐的劫雷,对这里的影响还是非常直接的。
余慈感觉到,有几个特别关注的视线。
他们自觉做得非常隐蔽了,却不知道,自家的心思,在余慈眼中,完全无所遁形。
应该是昨夜的变故后,坊市中各方势力都增强了警戒,对生面孔和扎眼的对象,都会比较注意。余慈把这两条都占全了,也不能怪人家关注。
余慈暂时收拾心绪,现在还是先把实际问题处理掉,再说其他。因为帝天罗这一出,拦海山外平生变数,不快点儿进行的话,还不知会陷到什么旋涡里去。
现在他一方面是找星炼铜,另一方面也要验证对缘觉法界碎片流向的判断。
前者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头绪,后者却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索,便是从刘善得那里听来的“杨名”。正好,洗玉湖那边,已经与杨德联系上。杨德对此事,自然无比配合,介绍了他兄弟的信息,也不忘请余慈提携。
杨名人如其名,在坊市中还是比较出名的,余慈二人不多时就找到了地方。
此时店伙计正好打着呵欠开门,迎面见了艳光四射的宝蕴,直接傻在当场。
余慈和宝蕴都不介意,只由余慈道:“杨名老兄在吗?我是杨德家主的朋友,顺路前来拜访。”
说着,就往店里去,店伙计早被宝蕴容光所慑,哪会阻拦,还帮着叫了一声:
“东家,大老爷的朋友来访。”
他这边话音未落,余慈忽生感应,转过脸去,正好看到一人来到门口,挡住了外面照明萤石的光芒。
“敢问,此处是杨名施主的店面吗?”
“施主?”
店伙计明显是被东方修行界罕见的称谓弄得糊涂了,待看到来人,灰袍散发,也不是预想中的和尚尼姑的模样,更是莫名其妙。
对待这位,态度明显就不一样了:“你是哪位?”
“行者胜慧,求见杨名施主。”
一板一眼的回应,却有种无形的力量,把店伙计的置疑填平。后者只是嘟哝了一句“今天古怪”,便转身去叫人,却没见到,前后两拨客人,彼此审视的目光。
这间店铺才有多大?
店伙计最初的招呼早就惊动了里面的主人,便有人从后进掀帘子出来,黑瘦矮小,没有一点儿店主的模样,声音却很宏亮:
“谁来找我?”
来人正是杨名,与洗玉湖那边传来的情报完全吻合。
据杨德所言,他这位兄弟手上活技还是不错的,精炼制器都颇为精通,只是生有怪癖,喜欢收集一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为人处事也不怎么成熟,和兄长族人的关系,都比较淡漠。
当然,总要比外人强多了。
余慈早就想好了交流的办法,但紧跟着过来的那位,多少影响了他的计划。
他心念一转,微笑道:“敝人姓余,我在洗玉湖时,与杨德道友见过面,一见如故。听他说起,有一位兄弟,在俱净坊做生意,喜欢收集奇物,今日到此,顺路过来拜访,也看看能不能做成笔生意。”
听余慈提起兄长,杨名“哦”了一声,倒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
“那三位进来坐。”
余慈等的就是这句话,又笑道:“后面那位道友,与我们并非同路。”
轻轻巧巧把自家摘出去,看杨名如何与胜慧行者沟通。
杨名愣了愣,依旧直白:“这位……”
他却是没听到胜慧行者的自我介绍,胜慧见到了正主,双手合什,端正行礼:
“行者胜慧,见过杨施主。”
和自家伙计一样,杨名也是被这少见的人物和称谓弄得有儿晕,眉头自然锁起,嘴巴却不把门儿了:
“这位……我这儿小门小户,布施不起。”
屋里的宝蕴“嘻”地一声笑出来,对杨名的傻大胆儿,也是服了。
杨名不过是还丹初阶的修为,而胜慧行者则是扎扎实实的阿罗汉果,等同于长生真人,真要动恶念,只怕吹一口气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还好,胜慧心境修持甚佳,轻易不动嗔念,只道:
“此来不为布施,只为佛缘。”
“佛缘”两字一出,屋里余慈便挑了挑眉毛。
杨名没好气地回应:“我是粗人,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你这假和尚,想来做买卖就进来,想化缘就换一家……”
话没说完,胜慧行者一步跨入,将他嗓子眼儿里的话全给噎了回去。
杨名“哈”地一声,似笑实怒,他上上下下打量胜慧行者几遍,才道:“既然想做买卖,是买入还是卖出?”
“寻缘验宝须慧眼,请容许在店中一观。”
换了旁人,被胜慧行者这样“顶撞”,早发恼将其轰出门去,可杨名性格中,便有那么一层倔劲儿,越恼越要看胜慧行者的做派,甚至连余慈两人都忘记了:
“成啊,想要什么,你挑。可要是坑蒙拐骗,我不赶你,自有坊市的护卫请你出去!”
余慈在旁看得有趣,十多年不见,胜慧行者说话还是这么直白,几乎不带拐弯儿的,只是,这是相对于他的思维而言,没有相应的水平层次,还真要听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不过很快,余慈的笑容敛去,胜慧行者到这里来,显然有着明确的目的。
刚刚他说“佛缘”,难道这儿真有缘觉法界碎片的线索?
可为什么,到现在自己也没有半点儿感应?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胜慧行者对店中展示的种种原矿看也不看,径直往里走。
杨名“哎”了一声,想拦他,却被胜慧行者一句“佛缘或在施主珍藏之中”,给堵了回来,只能咬牙跟进去,
余慈与宝蕴对视一眼,一块儿跟上。
店伙计看得莫名其妙,也只能留在外面看店。
哪知还没坐下,又有人影大步进来,店伙计心叫邪门儿,可搭眼看去,便是惊了一记,忙叫道:
“哟,迟爷,您来了,我给您叫东家去。”
“迟爷”呸了一声,一巴掌刮在店伙计后脑勺上,用力倒不大:
“是你东家,老子的东家,你一百年也叫不过来!”
这人表面粗鲁,其实很有分寸,店伙计也不怕他,笑嘻嘻地道:
“今天邪门儿,刚开门,客人就不断……”
知道“迟爷”的身份职司,他把之前三位“客人”的情况略提了一句,又道:“东家定是陪他们一起去库里了,您稍待,我……”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
迟爷摆摆手,一点儿都不见外,径直往里走,在店伙计看不到的角度,脸色略微发沉。
这三个人,恰好都是坊市着重戒备的目标。
不久前刚发生的事情,使得俱净坊内外风声鹤唳,他作为百炼门在此的护卫头领,自然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探底的。
希望能有一个让人省心的答案吧。
还没掀帘子进去,店伙计“呃”了一声,已是哑了。
迟爷扭头,却见有人踏进门来,笑呵呵地搭话:
“迟瑞老弟,今天巡逻到此?”
“原来是陈恩护法。”
一个护卫,一个护法,一字之差,地位可是天差地别,修为同样如此。
更别说金幢教强龙过江,近日来在拦海山地界,便是面上再怎么和善,骨子里也是那飞扬跋扈的味道,此人也不例外。
迟瑞敢在店伙计面前称“爷”,在来人面前,也只能是勉力维持着百炼门的气度不坠而已。
店伙计不知其间暗流涌动,只觉得邪门:
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