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伤还在痛着, 夜里愈发明显,就像有虫子在他的骨头里、伤疤内啃噬,一直要把整个人蛀空才算完。
孤裘冷衾,只有更漏阵阵, 谢珩想沉沉睡去,或许睡去就不疼了。
但他已知自己是无法再睡的。
从前他从未想起,甚至都未曾留意过的过往,如身上的疼痛一般侵蚀着他, 丝丝入骨。
谢珩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何还会记起这些。
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第一日, 她衣衫褴褛,问他要衣服, 他却只给了她一件狐皮大氅, 后来她要还给他, 他嫌脏没要。
《东山行旅图》被毁, 他厌她心眼子多,便让她喝下了整整一盏冷透的牛乳。
谢娆故意为难她, 他无动于衷, 看着她跪在外面。
小灰兔明明是他送给她的, 他却又把兔子送给谢娆去玩了一回。
仅仅因为她把新罗婢放过来, 他便干脆要了她,给她灌了无数药下去,结果还是灌出了谢谨成。
她其实根本不想要孩子,他却和李夫人一般怀疑是她自己换了药,还颇为恼怒,最后是她自己撑着替自己洗清冤屈。
她还给他跪了下来,那时她才刚刚怀上谢谨成。
再后来,他把她从东厢房挪到跨院里锁起来,李夫人他们是无法再去找她麻烦了,但她整个人也被毁了个彻底。
他甚至差点就娶了叶宜采,若不是那日出了事,她就会在隔壁眼睁睁看着他那里洞房花烛。
然后便是她难产了一日一夜。
……
谢珩越是想,身上便越是出冷汗。
哪怕是她逃走了,他也没有想过这些,只是恨她不告而别,脱离自己的掌控。
他以前怎么能这么对她?
在她今日出现之前,他所在意的也仅仅就是让她回到自己身边,仅此而已,再没有旁的
念头。
她打他的那一巴掌,其实力道并不大,但他却忽然难受得紧。
他心里明白,这一巴掌,并不是她以公主的身份去打的,只因她是姜宝鸾。
他曾那样麻木,那样肆无忌惮。
若一个人连自己的心都不甚分明,那便无异于行尸走肉。
而他,做这行尸走肉了整整四年,或许还更久。
一朝醒来,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姜宝鸾。
谢珩垂下眼睑,平心静气了片刻之后,却问:“如果我不肯去救呢?”
果然,姜宝鸾道:“那我便等他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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