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好久,包房里才终于安静下来。
男人哭和女人哭,毕竟是有很大不同的,女人倾向于嚎啕,男人则更偏向于默默流泪。
林行远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哭过了,尤其,还是当着外人的面。但他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在一个算是对手,算是敌人的男人面前流下了眼泪。
他说不上来自己此时此刻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情绪,难以放下,可事实摆在眼前,又不得不放下。
一个人努力了很久很久,到头来,成了一场空,也亲手制造了一个大笑话。
林行远猛地抬起头,看着宠天戈的背影,恨恨道:“你告诉我这些,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听见他的质问,宠天戈转过头来,微微一皱眉,这才迈步走近林行远。
他手中的雪茄已经燃烧殆尽,留下一截灰白色的烟灰,散发着余香袅袅。
“我不想得到什么,我只是不想为我没有做过的事情负责。坦白来说,我真的不介意你一直恨我,反正这个世界上恨我的人多了去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之所以把这些告诉你,是因为我不希望你一直背负着所谓的为父亲报仇的心理过这一辈子。人的一生其实没有多长,除非我们长生不老,否则我们已经度过了三分之一。要是短寿一些,可能连二分之一都过去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洒脱一些,不放自己一条生路?”
宠天戈比谁都懂得,一个人如果时刻想着令别人痛苦,反过来,自己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就好像,在他的母亲去世之后的几年时间里,他一直憎恨着父亲,觉得是他间接害死了母亲,甚至,宠天戈连带着对这个家族都充满了怨念。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刚一接手天宠的时候,就展示出了可怕的种种手段,雷厉风行。与其说他是在对付商界的敌人,还不如说是发泄着心头的不甘。
一直到某一天,他忽然意识到,就算他把全世界的人都杀光,母亲也不会再死而复生,他才真正卸下了盘桓在心头多年的包袱。
如今的林行远,其实就是当年的他。
“说来说去,你还是只是为了不让我对付你而已!”
但是,很明显,林行远并不想买宠天戈的这个人情。他把头扭到一边去,牙齿咬得咯咯响,其实心里明白,只是下意识地还不想接受宠天戈的种种说辞罢了。
“对付我?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你当年一手掌管皓运物流,也不过是时不时地给我找点小麻烦,或者是抢走几个客户而已。现在你用什么对付我?用这几家酒吧吗?不好意思,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朋友已经把酒吧转让给我了,没发现这里的好多硬件设备都升级了吗?那可是一大笔钱,他支付起来有些吃力,不升级的话,又容易被新开的夜店抢走客人,所以,他忍痛把它们都转给了我。”
之所以在这里见林行远,宠天戈也是早有准备。
因为,他不想把这个拥有回忆的地方留给他。他是个独占欲非常强的男人,他连一点点回忆都不想分给眼前这位情敌。但是,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不算太狠心的男人,只要对方不是那么冥顽不灵,他不介意在其他方面装作若无其事,比如一起赚钱。
“你说什么?”
林行远一脸的难以置信,他的朋友并没有告诉他这个消息。
“不过,你放心,你还是这几家酒吧的投资人之一,所以每个月的利润,以及年底的分红,一分钱也不会少给你的。而且,根据最近两个月以来,财务那边给的统计数据,生意更好了,因为我们的设备是全中海最先进的,无论是包房还是楼下散台,客人都很满意。”
宠天戈并不是在炫耀,语气淡淡地说道。
半晌,林行远都没有再说话,他拿起酒杯,一口喝点,颤抖着手,再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又是仰头,大口喝掉。
这一次,宠天戈没有拦着他。
也许,这种时候,他需要一点点酒精。
辛辣的酒液窜过喉咙,带起一阵火烧的快感,林行远大笑起来,猛地把手里的酒杯用力掴在了茶几上。
“愿赌服输。”
他起身就要走,不料,宠天戈示意他不要动。
“你还要怎么样?羞辱我吗?”
林行远微微地眯起眼睛,他承认自己棋差一招,何况既然父亲的自杀和宠天戈并没有太直接的关系,整件事至此也该宣告结束。成王败寇,他愿意承认自己输了,可是,倘若宠天戈再想要从他的身上得到尊严,颜面,那是万万不可能实现的。
“不,你我都知道,我们都不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
宠天戈的脸上带着一抹淡笑。
“那你要……”
林行远忽然有些心虚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两杯酒的缘故,他现在竟然在冒冷汗,被宠天戈这么一看,他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