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顺势呕出。他用虚弱的左手拍著自己的胸口,但这一个简单不过的动作,却让他的身体感到十分的疲惫。
翻过身,大口的喘著气。他忽然间有些恼怒自己不听使唤的身体。直到胸口那股翻腾的酸意逐渐退去,他轻吐了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心脉。慢慢的,他感觉到流失的力量正在以及缓慢的速度回到身上。
视线逐渐对焦,映入眼帘的是蓬头乱发的苏唐,倔将的的眼里满是忧虑,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惊慌神情,让郁日的心情也涌起了一阵不舍:「你-」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的喉咙沙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没事吧!吓死我了!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郁日跌进了一个暖暖的怀抱中,闭著眼,苏唐轻抚著郁日被汗水浸湿的黑发,分享著彼此的心跳,感觉环抱著对方的手。
谁也不愿先开口,就这麽任由对方紧紧的抓住彼此。就像是幻化在梦境里一样,好像一开口梦就会醒似的珍惜著。阴凉的风环绕著她们默默的飘散,没有泪水,没有抱歉,在这个寒冷的地洞里,只有彼此。
迷迷茫茫间,郁日觉得自己似乎被苏唐拉出了大坑洞,苏唐似乎摔了好几次,又感觉苏唐似乎将自己轻轻的背了起来。苏唐的肩膀他的人一样纤细,彷佛一折就会断,他会不会被我压扁呢?脑中突然浮现被一只小老鼠被大肥猫压扁的画面,呵呵!郁日轻笑出声。
「笑什麽!你不知道老子背你背的很累吗?再笑你就自己走!」苏唐没好气的恐吓郁日,心里却不住暗自祈祷:「恩公居然在笑,这不会是传说中的回光反照吧?拜托~拜托~各位路过的大仙大神救救恩公吧!」
虽然心里慌乱不已,但苏唐的脚步却没有因此停了下来,依旧稳健而肯定的踏在滞碍难行的石子路上,一步一步的四平八稳。
穿过了层层密布的森林,走过了交错纵横的产业道路,到走出迷宫般的稻田时,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暧暧光束穿过深色的云块从天而降,形成了一幅奇丽的景致。
只可惜我们昏昏沉沉的郁日警官无暇欣赏,而满头满身满脸都是汗的驮夫苏唐也没有闲情逸致看看天空。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天色已经大亮了,初升的朝阳普照大地,感受著逐渐升高的温度,汗渐渐连梦靥都没有,完全一动也不动的郁日。
苏唐一颗心七上八下:「恩公啊~恩公~求求你动一下吧!不会…不会吧?」苏唐连忙将背後的郁日放了下来,似乎是昏睡过去的郁日软软的摊在苏唐的身上。昨夜光线不好时就觉得惨白的脸色,现在更是隐隐泛出黑气,乾裂的唇边还带著一丝腥红。
「对了!血!我的血!」苏唐低头挽起袖子,准备再度咬破手腕放血时,忽然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恩…恩公?」苏唐看著郁日努力睁大浮肿的双眼,那一瞬间,所有委屈和害怕全都一拥而上,眼泪不受控制的滴滴答答落个没完。
郁日带著浅笑,看著总是飘逸的青丝上还卡著树叶和泥土,满脸的泥土哭的难看的苏唐。
就在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那颗从母亲死後就总是空落落的心,被填满了,被一只死赖著不肯走的小妖怪给填满了。
喀啦喀啦的声音响起,一辆农用小货车慢慢吞吞的出现在灰头土脸的两人面前,才结束了这一场荒腔走板闹剧。
「唐唐~对不起啦~~我又不是故意的!」小蝙蝠在苏唐的头边飞来飞去,嘤嘤的祈求苏唐的原谅。
苏唐没好气的挥挥手,看也不看小蝙蝠一眼:「去去去!没看老子正在排队买鸡排吗?」
「唐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小心迷路了啊!!!!」小蝙蝠的脸上浮现一丝不好意思的红晕。
「算了!反正恩公没事,要是今天恩公出了什麽事,我就打你烤成蝙蝠乾。」当那辆农用小货车停下来时,小蝙蝠从车上又急又气的冲下来那一刻起,苏唐就完全不生气了。他了解小蝙蝠,若非情非得已小蝙蝠是不会弃自己於不顾的。
只是如果不是因为小蝙蝠那改不了的路痴行径,自己也不用背著郁日从黑夜走到黎明,走了整整五个小时。若非,他是由神魄化体,今天躺在床上的就该是自己了。
想起郁日因为受伤和过度的疲惫而发起了高烧,自己慌的背著郁日,没命的往医院跑。还有那,直到昏迷前仍紧紧抓住自己那宽厚的大手,怎麽心里堵堵的,难受的感觉不打一处来。
好在经过医生的治疗,郁日是平安无事的脱离了险境,苏唐的脑中浮现刚刚郁日醒来後带著浅浅的笑意说:「小混蛋,我没事。」原本系在自己脸上的阴沈,瞬间瓦解,全身宛如融化在暖暖春阳般幸福。
「先生你的鸡排好了!」苏唐兴冲冲的拎著还冒著热气的鸡排,转身就要离去。
以为苏唐要丢下自己的小蝙蝠:「唐唐!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去医院啊!恩公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我当然要去他的身旁不眠不休的彻夜守护。」苏唐坚定的向不远处的计程车挥了挥手。
「可是郁警官不是还没醒吗?你买麽多高热量又油腻的食物他能吃吗?」
「谁说这些食物是要给他吃的,身为照顾他的看护,我当然给先做好自身的健康管理。你这小子,真是不懂装懂。」
话没说完,苏唐拍拍一脸错愕的小蝙蝠,诡异的笑了笑说:「对了!望了告诉你,医院里禁止携带宠物,你就回树上去啃树皮吧!掰掰!」转身潇洒上了计程车扬长而去。
踏进医院,那总是无法习惯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冲淡了他怀里香气四溢的鸡排,苏唐不满的摸了摸怀里还热热的鸡排,低著头,快速穿过大厅,向郁日的病房迈进。
穿过医院柜台时,他才想起刚刚帮郁日填写病历表的时候,苏唐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好像很熟悉的人,其实一点也不了解。
病历表上的基本资料栏,除了名字之外其他的,他完全填不出来,连一旁的护士看出了他的困窘。
苏唐下意识的看著进进出出的人群在急诊室来来往往,每个人的脸上带著不同的表情、样貌、背景,但却同样的掺著一种苦涩与无奈。
拉了张板凳坐在郁日的病床旁边,苏唐一边吃著手上的鸡排,一边楞楞地看著昏睡的郁日。看著他难得苍白的脸,长长的睫毛颤颤的放在平静的脸上,如果不是知道他平安无事,苏唐真会以为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怎麽又在睡了呢?那个医生到底行不行啊?」还不忘伸手探了探确认郁日的气息。
大口咬下一块鸡肉,苏唐不满的看著郁日那还在渗血的伤口。医生说恩公只是有些营养不良加上太累了,好好休养就会好了。至於他手臂上的伤口,是在摔下洞时撞击而导致骨折,手术後已经没事了!
「不是都说没事了?怎麽还不醒?」苏唐喃喃自语,脸上满是惊惶与不安。
不过,这家伙怎麽这麽傻呢!用自己的手护住别人的头。好想紧紧的抱著他!苏唐脑中忽然浮现这个念头,但另一个更强烈的念头又袭上,我怎麽会想抱他,我大概是疯了!苏唐一个劲的摇头想将这种奇怪的想法赶出脑袋。
「不要再摇了,我看的头都晕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忽然传入苏唐的耳里。
苏唐立刻停了下来,呆呆的看著门外站著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穿著天蓝色毛衣和牛仔裤的男人,有张圆滚滚的娃娃脸,看起来十分年轻,眼睛笑眯成弯月状,看起来活像只可爱无害的小白兔。
而另一个男人看起来就明显不是那麽好对付,锐利的金丝眼镜下,一双上扬的桃花眼,水润润的直转,同样灿烂的笑容里怀著一丝不怀好意的狡诈。这让苏唐想起一种动物-狐狸。对,就是狐狸。
苏唐戒备的看著两人,皱著眉头,下意识的伸手护住躺在床上的郁日,气势汹汹的对著两个人说:「你们是谁?」戒备的样子活像竖起颈子的老母鸡。
「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小白兔男温柔的说。
「我们只是来讨债的!床上的这个人欠了我们几千万没还,所以我们今天要把他带走。」银光一闪,狐狸男从提袋里掏出了一把看起来相当锋利的小刀,在苏唐的面前晃了晃。
「别过来!你们乱说,恩公…不!阿日!才不会欠人家几千万,你们不要想骗我。」苏唐反身挡在郁日面前,两眼毫不畏惧的瞪著拿著小刀的狐狸男。
「喔!这样吗?要不你把他叫醒,我们亲自来问问他。」狐狸男用桃花眼直直的看著苏唐,柔中带刚的眼神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苏唐顿时觉得自己的脖子有股冰凉的寒意,一步步像自己逼近的狐狸男正用小刀抵住他的脖子。苏唐被逼退了一步,但还是毫无惧色的护住身後的郁日,大声喝叱:「你不要过来!有什麽事冲著我来就是了!别为难恩公!」
「小子,我劝你还是识相点,东西收收赶快离开,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你们别过来,小心我报警喔!」苏唐举著手里的鸡排当武器,两只眼睛四处张望,试图找寻逃出去求救的机会。他心里是又急又气,谁叫人家手里有刀,而自己手里只有吃剩的半块鸡排。
「我就是死也不会离开半i。」苏唐再次恶狠狠的瞪了狐狸男一眼。
「对你来说,这个男人比你的命重要?据我所知,你跟他非亲非故的,为了他,你这是何必呢?还是你们两个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关系?」狐狸男笑了笑。
「这是我的事你管不著!我要护著他你管不著!就算我爱死他了你一样管不著!」苏唐吼了出来,心里总算舒坦了些,怎麽说自己虽然是个小官,但总是堂堂的土地公,现在,居然被一只小刀架住脖子,想到这心头就有股气说不出来。
「好!算你有骨气,反正这家伙现在也要死不活的躺在床上,还不如带你回去。瞧你细皮白肉,我们老大就喜欢你这个样子的,你说是吧!杨轻!」刀尖轻轻划过苏唐的喉结,一股战栗的凉意从背脊窜了上来。
「喔!是…是啊!」兔子男的表情有点扭曲,似乎在憋笑。
什麽事这麽好笑?这不是在讨债吗?苏唐纳闷的顺著被称作杨轻的兔子男的视线看去,发现,不知道什麽时候醒来的郁日正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表情似乎十分的惊讶。
「太好了!阿日你醒了!你有没有好一点?还有哪里痛?」苏唐连跑带蹦的来到郁日的床边,温柔的摸摸郁日被汗浸湿的额头,一股脑的问了一连串问题,关心之情溢於言表。
郁日看著苏唐激动的表情,散乱的头发上还有一小根树枝,满头满里的泥土,像只小花猫。一种温暖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一步一步,蔓延到胸口,蔓延到四肢。
真的,是个笨蛋!
郁日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伸出手夹住苏唐的鼻子说:「小呆瓜!我没事!」
「我才不呆呢!如果真的呆就不会抱著你跑到医院来,是我救了你耶!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苏唐得意洋洋的说。
郁日这才发现,苏唐满头满脸的大小伤口,原本细白的柔夷上皮开肉绽的,看起来怵目惊心。郁日不难想像,瘦弱的苏唐,是费了多少力气才将他从洞里救了出来。
满满的心疼与不舍,让他不觉红了眼眶。
「咳-咳!打扰一下两位甜甜蜜蜜的时间。」狐狸男推了推脸上的眼镜,促狭的笑著说。
「阿日不好意思喔!是我吵著要过来看你的。」兔子男温顺的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苏唐飘动的发丝,温温如水的眼里有著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你们能过来我很高兴,我没事了!」郁日还是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一向冷硬的语气中不难听出一丝温情。
「我们什麽交情~客气什麽!」狐狸男走近病床边,苏唐戒备的瞪著他,手紧紧的握住了郁日冰凉的掌心。
「别担心,他闹你玩的,他们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杨轻跟李景。」郁日拍拍全身紧绷的跟皮球似的苏唐。
「好兄弟是吗?」苏唐不满的挑了挑眉,恶狠狠的瞪了据说叫做李景的狐狸男。
「别瞪了!别瞪了!对不起~只是跟你开个小玩笑!」面对杀气腾腾苏唐,李景立刻识相的举手投降。
「李医生就是这个不正经的个性!」杨轻柔柔的说。
苏唐看著笑的云淡风轻的杨轻,顿时满腔的怒火霎那间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映在眼底那宛如蓝天般的轻松自在。
杨轻是个能让人感到放松的人呢!啧啧!跟那只邪恶的千年老狐狸精真是天差地别。苏唐心想。
「呵呵!不过这个小鬼还真有趣呢!阿日!难怪你把他藏得这麽好。」李景抓著下巴,桃花眼轻轻软软的扫过苏唐,看得苏唐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阿日,你好点了吗?这花送你。」杨轻走到床边坐了下来,顺手将花放进床边的白色花瓶里。
「谢谢你!」郁日看著杨轻插花竟扬起嘴角,眉眼间好像有说不出来的开心。苏唐的心底扎了一下,像是被利刃划过一样,有一种酸涩的感觉。
杨轻也有别於刚进门时的沉郁,开心的说:「你还记得那一次,骑车经过双溪的野姜花田吗?」
「怎麽能忘!那天你很丢脸的坚持田里的花是蝴蝶兰。」
「而且我看到路边卖花的阿婆牌子上写一束三十块,我还很开心的说要买几束给你,结果…。」
「那个阿婆说:『少年仔,你是瞎子喔!没看到旁边有个招牌。』。」
「野姜花大特价!」杨轻和郁日两人异口同声的喊出了那个招牌,轻松愉快的声音引起临床病人家属的窃窃私语,只是陷入回忆的两人却没丝毫发现,仍旧愉快的沉浸在回忆中。
「对啊!那天天气很好,而且我们是正中午骑脚踏车,光是流汗就流到没力!回程的时候超惨的,我都想下来推脚踏车。」郁日的眉毛高高扬起,神采飞扬,顾盼之间好像回到的年少的时光。
看著两人愉快的谈笑,还有虽然站在窗边静静的听,但表情明显也在回忆当年的李景。
苏唐顿时有种局外人的感觉,他来不及参与他们的过去,甚至完全不了解,这样用柔和的表情谈笑的恩公,对他而言,完全是个陌生的人。
苏唐脑中一片空白,两眼发直的看著医院光洁的地板,想说些什麽,却只能沉默的站在一旁。
「而且那天我们是骑协力车,你後来根本没在踩啊!」郁日愉快的说著那天的回忆,有些甜蜜的埋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