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不用害怕,我们不是坏人。”安格斯似乎也注意到了艾克的寡言,他打一开始绝对对方就不是什麽星际海盗,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是说艾克其实就是个又倒霉又无辜的普通大叔而已。
从小就被老修女教导要尊重和敬爱比他年长的人,对面坐着的大叔又显然比他年龄大得多,再加上所以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把对方照顾好:“我们老大……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们的老大的名字叫萨克斯,他其实人挺好的,虽然有时看上去凶巴巴……嗯,跟在他身边金色短发的那个是奶叔(uncle 9),还有十三,二十六,四十,六十一,七十五,你要是记不住,可以根据他们手臂上的数字来分辨,挺方便的。”
对方的热心让艾克实在不好继续保持沈默,他慎重地考虑了一下说辞,才张口问安格斯:“那麽……你也是佣兵吗?”
安格斯黝黑的脸庞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红:“我还不行……”他尴尬地笑了笑,“奶叔说成为士兵必须从婴儿时期就开始训练,像我这样的年纪才接受军事锻炼基本上是没办法当个合格的士兵,只能当平民。”
艾克吃惊地打量面前坐着的大个子青年,虽然年轻,但高壮的体格加上丸丸凸起的结实肌肉,让他看上去已具有成年男人雄伟体魄的雏形,方正的脸部线条紧绷的时候就像一名刚毅的士兵。
就这样模样,比艾克曾经见过的那些手里拿着酒腆着肚皮搂着美女的联盟士兵还更像士兵,怎麽会不合格呢?
“其实……我觉得你挺好的,是不是有些什麽方面不足,比如说,呃,飞船驾驶经验或者战术策略之类……”其实艾克对士兵必须接受的训练完全没有概念,但现在这样也只有硬着头皮说下去,“不管怎麽说,经验可以慢慢积累,我想只要不放弃,总能成功的。”
这话说完艾克都觉得老脸皮发热,事实上像他这样放弃了自己,流落到边缘星系的小行星上干虚拟情趣设计师,哪里有资格鼓励别人?
安格斯听完他的话顿时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巴好久,才憋出话来:“谢谢你,你说得太对了!太对了!谢谢你!谢谢你!”
艾克这才注意到面前这个大个子有一双明亮清澈的浅绿色眼瞳,像两颗漂亮的玻璃珠。
好听的话谁不会说,艾克知道自己的讨好是刻意的,可安格斯诚恳又认真地表示了他的感谢和被鼓舞的高兴,反而让他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居心不良。
尴尬地低下头,他不再说话继续把杂炖拨进嘴巴里。
安格斯也不再打扰他,托着下巴喜气洋洋的坐在旁边陪他吃饭。
艾克舍不得浪费这些从来没吃过的美食,直到吃得一点不剩才停下来,他不好意思地看着像镜子一样干净的盘子,觉得自己刚才贪吃的嘴脸实在非常失礼。可是没有接受过这种食物的肠胃有些反弹地蠕动着,艾克觉得有口硬气在食道内往外顶,控制不住“嗝──”的一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让他更是老脸羞红。
可安格斯却一脸喜滋滋地把空盘子收走,还高兴得呵呵直乐:“大叔你喜欢吃我做的杂炖?太好了!呵呵……老大经常说我煮的东西像垃圾一样难吃,呵呵……”
这话说的,好像他就是个连垃圾都觉得好吃的流浪汉……艾克犹豫了一下,虽然有小心讨好的嫌疑,但他还是由衷地告诉了对方自己的感觉。
“怎麽会……很好吃。”
吃完饭之後安格斯又带着他走了一遍他们的宇宙船,毕竟是要在上面待上一段不短的时间。
大个子出乎意料地富有耐心,艾克跟在安格斯身後,听他指点宇宙飞船上的基础设施情况之後,虽然安格斯没有为他展示更多的战斗装备,只是着重於在生活区,但对於艾克来说,尽管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沾手建筑物内部设计,但已经深入到骨头里的习惯让他还是本能地去观察,并分辨设施背後隐藏的事实。
刚才停泊救生舱的地方是飞船的内舱出口,宽敞的内舱足以装载两辆以上的装甲车而且还有固定履带的道轨,舱口处也有固定士兵的着陆架,数量相当多,足以说明这艘飞船曾经拥有运兵船的功能。
而更让他感到震惊,在脱离双子号飞船的时候他明明亲眼看到发动袭击的海盗船有三艘之多。
在一对三的情况下居然还能轻松获胜的这条飞船,必定拥有强大的武器装备,甚至很可能是粒子武器……但在宇宙联盟获得战争的胜利并掌握宇宙统治权之後,立即将所有的宇宙战舰收归军队所有,更颁布了平民不许拥有小型以上宇宙战舰的法令,更勒令民航用商船及所有私人飞船不允许配备荷电粒子炮、电浆炮等大杀伤性军事武器,定向能武器的兵工厂受到严格监控,即使是雇佣兵或者星际海盗一般也只能装备轨道式电磁炮或者亚光速激光炮之类的普通攻击武器。
那麽说他现在所在的这条宇宙船很可能是一艘小型宇宙战舰?
艾克越来越觉得自己所在的这条飞船不简单。
但他只能装糊涂好像什麽都不知道的样子,更谨慎地收敛了好奇的目光,不去打量那些错身而过、目不斜视走路带风、完全一身职业军人气势的“海盗”。
等把基本的生活区介绍得差不多了,安格斯这才注意到身後的大叔一副蔫蔫的模样,眼皮子都耷拉到叠起好几层。
“啊!你在外太空漂流了那麽长时间一定非常累了吧?真对不起,是我太粗心了。我现在马上带你去卧舱休息。”安格斯是个心急的小夥子,想着艾克已经非常疲惫了,所以大手一抓拉住艾克的小臂,扭身就往在另一条通道的方向绕了去,艾克被他扯得一个踉跄险些没绊倒,接着就像被匹壮马拖着跑似的,跌跌撞撞了一路。
安格斯在一堵门前停了下来,艾克总算能喘上了几口气。大个子在密码键上按了几下,门刷地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双人卧舱。
并不算太宽敞,不过制式的床铺足以容纳至少两米以上高的男人。艾克注意到下铺的位置床铺是皱的,而且床头附近还堆放着一些杂物,显然这个卧舱一直有人居住。艾克不由得有些忐忑不安,但安格斯接下来的话打消了他的疑虑:“真抱歉,虽然还有其他的卧舱,但老大吩咐了要我看着你,所以你得跟我待在一起。”
安格斯边说边过去,粗壮的手臂这麽一揽,就把下铺的东西全都包了起来丢到一旁,然後又把上铺的被褥枕头拉下来铺好,他是考虑到大叔老胳膊老腿的,爬上爬下地不小心摔下来就惨了,所以才有此一着。
至於艾克,比起又脏又窄的货舱,这样的卧舱真是好太多了。他在旁边那个年轻的棒小夥期许的注视下,坐到床铺上,摸了摸干爽清洁的被铺,漏出了发自内心的低语:“……谢谢……”
architect 05
05
再次醒来的时候,艾克迟钝地看着头顶上的床板,搞不清楚自己如今身在何方。
是边缘星际行星上的虚拟情趣用品商店?
还是双子号太空船内狭窄的货舱夹缝?
抑或是他还坐在救生舱里,依然在无边的宇宙中绝望地漂流……
“大叔!你醒了啊?”爽快的声音把他生生从刚醒来的糊涂中扯回了现实。
是的……这里是运载着一群像海盗一样彪悍的雇佣兵的小型宇宙战舰。
舒服地睡了一觉的艾克觉得自己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虽然一切看起来都倒霉透了,但毕竟他还活着不是吗?
那边的安格斯松开手,从他正借力做引体向上锻炼的支架上落下来,见刚睡醒的大叔头发蓬松,惺忪着眼睛一副迟钝的模样,居然觉得很是新奇,甚至产生了一种把他按回去再睡一会的想法。
要知道船上的佣兵大叔们每天起床是完全不需要任何叫醒工具的,可他们就像体内设置了对过时的计时器一样,在每天的同一时间一起睁开眼睛,然後以同样快速整齐的动作整理床铺洗涮干净,再去餐厅坐得齐齐整整地两排等待就餐。当然也是有个例外的存在,比如说奶叔虽然也是佣兵大叔们中的一个,但他也会偶尔迟到,甚至连早餐时间都错过了,他才到餐厅领餐,而且还一拿拿两份。
稍微回过神来的艾克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发痒,之前一直绷紧了精神,完全没在意自己身上穿着之前沾着不少机油和污垢的衣服,在货船上干活可别想太干净,混在货物堆里睡觉他都不觉得有什麽,可现在跟别人住一个卧舱的话,要是因为身上发出馊臭的气味而被厌恶的话,没准会被丢出这个舒服的卧舱……
他有些犹豫地抿了抿嘴唇,鼓起力气看向大个子的年轻人:“那个……我……我可以洗一下身体吗?或者……擦一下也行……”
安格斯没想到他醒来的第一个要求不是吃东西或者要求自由走动,而是打理干净自己,有点理解不能地挠挠头,然後站起身:“可以啊!”他走到卧舱的一角,选了个按键,舱顶立即“唰──”地落下半透明的纳米墙,隔绝出一个四方形的空间。
艾克不免觉得有些尴尬,要在这里脱光了进去,那个纳米墙还是透明的,虽说他一大叔也没什麽好给人看的……想让对方把纳米墙的色调给调成足以阻挡视线的深色,但转念又觉得自己这样未免太过唧唧歪歪要求多多。
比起艾克的磨叽,安格斯倒是坦然,把东西弄好了之後回转身两边伸手一抓,又握住了外伸的支架,以背阔肌的收缩力量将身体拉起,双脚离地,静止了一两秒的时间之後又逐渐放松徐徐下降,他大概是经常在房间里做这样的联系,所以背阔肌的肌肉相当健美,拉伸了的脊柱使他仍然处於男性成长阶段的身体更加高大魁梧。
这让艾克也觉得自己想太多了,於是快手快脚地脱掉了那身脏兮兮的衣服,走进纳米墙内。
在宇宙飞船里虽然有高强度压缩的净化水,足以最大限度地供给水源,但要拿来洗澡确是有点浪费,因此在飞船上洗浴都是空气浴。淋浴仪器自动扫描了人体的形状,准确地喷出了高浓度负离子,像瀑布一样冲刷的空气很快地把皮表的脏污洗净,不到十秒的时间,艾克已经像一个初生的婴儿般干净了。
他从纳米浴室走出来之後又把衣服放了进去,过了一阵捞出来,高浓度负离子不但清洗了衣服上的脏污,而且还吸附了细菌使其发生结构改变进而被消灭,艾克拿起像崭新一样的衣服正要穿上,忽然觉得有视线盯在了他的身上,他敏感地向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安格斯居然在打量着他。
“怎、怎麽了?”被一个青壮的男子观看了裸体,就一般男人来说是无所谓的,可对艾克可不一样,尽管意识上完全清楚对方肯定是没那个意思,但已经饥渴了太久的身体居然自发地有了反应,某个部位甚至有些微微发硬地抬头。
他害怕被对方发现,弓着身蹲在地上,狼狈又艰难地用绝对不方便的姿势把衣服和裤子尽快地套到身上。
安格斯倒没多想,他纯粹就是做够了五十个引体练习,松手下地刚好看到从纳米浴室里面出来的大叔,意外地发现洗干净之後的大叔还挺好看的。
虽然没有像奶叔和佣兵大叔们一样充满力量丸丸凸起的肌肉块,但像艾克大叔这种四肢比例协调、不胖不瘦非常均匀的身体,看到就有种自然舒服的感觉。而且他完全不像奶叔他们那样满布疤痕黝黑粗糙,艾克大叔的皮肤看上去白皙整洁没有任何瑕疵,完全是一体成型,要是真用水洗澡的话估计就是一溜到地不带滞留。
“我是觉得你看上去好……好……那个……好……”安格斯挠了挠头,他还真想不到什麽形容词,毕竟他脑袋不算聪明,没法像老大那样看得懂母星的古文献,也不像杰米那样嘴巴讨巧,终於从他贫瘠的词汇里面好不容易磕出来一个,“好软。”
“……”
软?!
艾克觉得脑袋有点当机了,在他年轻的时候听到许多华美甚至让人飘飘然的赞美,可那些曾经得到过的赞美里面,有“天才”,有“优雅”,也有“美丽”和“魅人”,却从来没有听到过“软”这样的形容?!
更何况他现在这副老皮老骨的身体练筋骨都硬得掰不开,估计动作剧烈点都可能扭到老腰,哪里软了?
安格斯没注意到自己刚才说了什麽让人无比纠结的话,反而在看了一眼时间後整个跳了起来:“坏了!该干活了!!”他急急地把纳米浴室收了起来,然後转头看向艾克,“大叔,你跟我一块过去吧?”
艾克当然不敢拒绝。
看着自己是那位红发的青年交给安格斯的责任,可总不见得就只是让他坐在卧舱里让安格斯看着的意思,安格斯去哪,他就得去哪。
艾克赶紧把自己收拾妥当了,跟在安格斯身後出了卧舱。
他们又来到了昨天的餐厅,不过这一次安格斯先去打开了餐厅後面的另一道门,那里看来像是食物储藏室,门打开之後呈白雾状的冰冻冷气流淌出来。里面堆放了一个叠一个的箱子,箱子里头装得满满的是一种表皮浅黄、外形圆长但不规则的块茎果实,艾克第一次看见这种奇怪的东西,并不知道它们的用处。
安格斯拿了一个上手抛起又接住,在艾克面前展示并告诉他:“这种叫做土豆,就是之前给你做的那盘杂炖里头主要的材料。”
土豆的箱子看上去挺重的,但安格斯捞住箱底,臂膀那些肌肉变硬地绷紧了一下便轻松地就把箱子扛了起来,走进料理室里头。
等把箱子放好之後,他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转身给艾克倒了杯净化水:“大叔,你在这里稍微坐一下,我要干活了。”
艾克捧着水杯,看着大个子的青年坐在那个箱子旁边,拿出一把小刀给那些块茎果实削皮,於是他判断安格斯在船上的工作就是负责给佣兵们烹制那些美味的熟食。
可是看着看着,艾克就已经非常肯定安格斯是个不合格的新手,瞧他一刀下去连皮带肉削掉一大块的,一个成年人拳头大的块茎削完之後就剩下婴儿拳头那麽大了。
见削皮之後露出来漂亮黄色的块茎,艾克就知道这种食物大概是必须削皮後再使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