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追问,咄咄的语气让Wendy有些为难。
“盛总伤到了脑袋,又因为他本就感冒生病免疫力下降,失血过多导致…………”
她怎么可能懂这些?Wendy说了一大堆医生说给她的专业术语和名词,夏清一个也没有听进去,她只知道,盛褐是不会醒过来了。
即使能醒过来,几率也很小。
“能活着不就很好了么?你为什么表情这么难过?”夏清最后也只是笑笑,拍了拍Wendy的肩膀说:“不要太难过。”
“……”
Wendy却只是盯着她,眼中充满了狐疑,最终问道:“夏小姐你没事吧?”
她笑着笑着就又流眼泪了说:“没事啊,没事,他还活着,又不是死了……”
……
四个月后,盛褐从ICU病房转进了普通病房。许晚也在两个月前被以故意伤人罪收监,被判处了十年的有期徒刑。
许氏还在苟延残喘的挣扎就在许晚落狱那一刻完全覆灭了。
夏清坐在特级病房中,她一边看着平板上工作组发来的夏季新品的稿子,一边时不时抬头望了望窗外的暮春初夏好天气。
这几天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她不耐热,也知道盛褐更不耐热,好在医院里时刻都是保持着最适合的温度。
两个月前,她和许晚在监狱里见得最后一面还记忆犹新。
车祸过后,许晚也受了伤,脑部的撞击让她的视力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虽然不至于失明,可是不可逆转的损伤使她可能剩下的几十年里都不能清楚的看东西了。
“盛褐还好么?”
夏清那时候听见许晚的问话,她的心下一片悲凉,没有回答只问道:“你后悔么?”
“后悔?呵,我当然后悔了。后悔喜欢他,然后爱上他,最后还为了他选择丢失了自我。但是我却从不后悔想和你们同归于尽的想法,要是还有机会,我也不会放过他,更不会放过你!他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是吧?你知道么?我其实也挺高兴的,我就怕你给我说他已经醒过来了。”
“我也是,要是有机会,我也绝对不会再用逃避和忍让的方式来面对你。许晚,你以为你和你们许家有今天是因为什么?因为我?还是因为盛褐的决绝?那还不是都是你们自找的!你凭什么会觉得做错了事情还能相安无事,还能对着你们伤害的人高高在上假意怜悯施舍来获得自己的心安?”
说完这些,夏清忽然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许晚的心里早就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原则,就算所有人都指责她错了,只要她自己认为没有问题她便不会觉得自己错了。
她起身道:“你好自为之吧。我对你虽然在此时有怜悯之心,可不代表我会悲悯到对你做过的事情去原谅。”
“原谅我?!你以为你是谁?是你!你做了我和盛褐之间的小三你不知道吗?要是没有我早就和盛褐结婚了!我爸又怎么会在狱中自杀?我妈又怎么会绝望到自杀?你的命是我许家可怜给的,你却恩将仇报抢了我的人毁了我的家还来指责我的不是,你凭什么?哈哈,夏清,你自己不也是个可怜虫吗?只要和盛褐在一起一天,你身上就洗不掉是当年我们许家看你可怜拜托盛奶奶收养你的!你有今天,都是许家给的!!你会一辈子活在我、活在许家的阴影之下!”
许晚已经处于癫狂的状态,而夏清听完之后忽然淡淡一笑说:“我从不觉能从那群嗜血的亲戚身边离开到盛家是许家的功劳,相反,这只与你们家视人命如草芥、视法律为无物、以为能只手遮天的得意忘象有关系。因为你们的冷漠、自私、贪婪,才有了今天的我,这一点我不否认。我有今天确实是许家给的,只是是你们许家的残忍给我的,与你们虚伪的善心和怜悯没有一点点的关系。我不仅不会因此心中有什么隔阂和阴影,我还会在今后或者回忆每一次盛褐说爱我或者抱我吻我或者做爱的时候想起,你们许家这样的污秽被连根拔起不就是他为了我用伤敌八千自损一百的方法做的么?你要是不说,我还不会记起来,原来盛褐这么爱我。”
“你!!贱人!”
话音刚落,夏清就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说:“那么我就可怜可怜你吧,你和我,许家和我夏家的恩怨,就从今天,我单方面的宣布一笔勾销了。”
说完,也不顾许晚激动地想要挣脱自己手腕上的手铐的挣扎,转身毫不犹豫的离开了探亲室。
夏清想起许家和许晚的下场时,有时候会觉得这有些残忍,她只想要的是伤害自己父母的人伏法而已。
而在很多年后她才会明白,若是许家真的对她与对那些枉死的人心存一丝的善念,许家又怎么可能会走向灭亡?就算没有盛褐,也会有其他的人看不下去许氏的繁荣之下掩盖了那么多丑陋肮脏的事情。
上帝是庇佑好人的,就像这么多年来,每一次的危险夏清都能简单的化险为夷,每一次的心愿都能简单实现。
就算有盛褐这样一个像是幸运中的‘败笔’的存在,让自己心痛和难过过,她也总是觉得自己是被保佑的。
但是如今,夏清很想将自己的幸运分一些给病床上的盛褐。
她终于看完了手稿,把问题都指出后便将平板放在了包里。
有时候夏清会让医护人员帮忙把他固定在轮椅上,然后推他出去晒太阳,但是今天,她趴在病床边上紧紧的握着盛褐的手说:“熬夜做了几天的设计稿了,今天我有些累就不带你出去晒太阳了好不好?”
而盛褐一如往常在她说话之后不会有回应,她也不期待他会有回应,最后昏沉沉的就睡了过去。
……
“夏小姐,夏小姐醒醒。”
Wendy的声音带着激动般的颤抖,夏清被从熟睡中唤醒还一身瘫软。
下意识的她像以前趴在病床边上醒了一样,摸了摸病床上的盛褐。而今天的床忽然变得空荡荡的,她猛然清醒,站起来问道:“人呢?!”
“这里。”
Wendy还没有说话,就听见沙哑又慢吞吞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盛褐坐在轮椅上,被医护人员推到了病房门口。
他四个月来只输着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现在瘦削的吓人。
两颊凹陷,双眼并无神采,可是就是这样瘦到可怕毫无以前的英俊之色的脸上还勉强的挂着一点笑意。
夏清刚才的惊慌失措瞬间就变成了呆滞。
“护士说明天也会有太阳,所以你明天带我去晒太阳好不好?”
Wendy将门口的盛褐推进来,然后自觉地就出了病房,为他们轻轻关上了病房的门。
夏清捂着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她现在已经说不出来任何一句话了,只是拼命的点着头。
好。
她可以陪着他,晒一辈子的太阳。
“你去哪里了……”
激动之余,夏清终于平静下来,只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盛褐吃力的抬手,想要摸她的脸颊,帮她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她主动将脸伸了过去,只见他一边缓缓的帮自己抹眼泪,一边说:“我醒了,你还在睡,叫不醒你,然后……”
他太久没有说话,太久没有用过自己的嘴,太久没有运动。所以便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孩,要十分的用力才能说出来话。
夏清反握住了他的手,摇着头道:“我知道了,知道了,等你好了慢慢给我说。”
盛褐的双眼如同小孩的眼睛,睁的大大也摇着头,道:“你,说的是真吗……”
“什么?”
“我昏迷的,时候,听见你说,只要我醒来,你就,什么都能答应我……”
他满眼写满了期待,盯着夏清的眼中流露出了温柔和小心翼翼。
“是。”她问道:“你想要什么?”
“不要,不要离开我……”
夏清听着盛褐有些颤抖的声音,再一次忍不住的泪崩了。
从一开始,从爱上他开始,她就悄悄地许过愿,不要和他分开。
这也是一开始便就是自己卑微又奢望的心愿,他们曲曲折折、苦可能还没有尽,甘也许也没有来,但夏清在经历了看着盛褐的身体在自己面前变得冰凉开始,她就已经再一次许过这样的愿望了。
盛褐见她迟迟没有回应,那双只有着夏清倒影的眼睛红了一圈,他见她笑了,忽然道:“你不要,不要说!”
他怕,听见那样的回应,怕夏清说不好。那还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装傻。
夏清却道:“好。”
他垂下眼眸,可是眼中的悲伤一刻也掩饰不住了。
“我说好。”
夏清又重复了一遍。
良久,盛褐才迟疑的又看向她,鼓起了勇气问道:“你说什么……”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狡黠道:“你要是现在能抱抱我,我就再说一次。”
嘴角的笑意像是很久以前,她看着他的时候会露出的淡淡笑意。
盛褐下一秒钟,丝毫不犹豫的用力撑着扶手想要站起来。可是太久没有运动过他腿脚更本就不能支撑起他的身体,重心不稳的他尝试几次后却还是起不来。
“对不起……”
他急到快要挤出了眼泪来。
对不起,他想要好好抱抱她,可是现在好像并不能做到。
对不起,要是一开始就不那么固执己见用最伤人的方式去爱夏清,她也不会受伤。
对不起,他早就该丝毫不犹豫的选择她,珍惜她。
对不起,盛褐的声音哽咽了,他道:“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夏清走近,蹲在了他面前道:“盛褐,你爱我吗?”
他热泪盈眶,十分坚定道:“我很爱你。”
她看着他,想说我不太信,也想说我会慢慢信。但是最后,她却只平静如水道:“我也是。”
人这一生能被失望被心死折磨致死,也能在欢愉和幸福中舒适安稳的度过一生。而夏清的一生,已经因为盛褐尝尽了心酸和悲痛。
剩下的几十年,没了盛褐,她伶仃的过得恣意和潇洒。可是,爱上盛褐的时候她可能就做足了不撞南墙不心死的准备。
现在,这堵南墙在这里可怜兮兮快要哭出来了,夏清的心早就软的不成样子了。
她想,与其这一辈子想起往事就要说服自己剜心的疼都是假象,不如在自己心痛的时候能顺手狠狠给始作俑者一下解气。反正两者都需要她花时间去释怀,她便选择了后者。
盛褐深吸了口气,紧紧的捏着夏清的手,强忍着哭的冲动说:“我会用,我的一生,偿还你,一如今日的,珍惜你,爱你。”
她闻声笑了,点点头说:“好。”
无论是为了解气还是心软,夏清知道,这一颗对盛褐建立了防线将自己完全保护起来的心,终有一天会对他再一次的完全打开。
而盛褐那颗心,正被他双手捧着,满怀期待的等着夏清去接纳。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