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揭开厚重的毡帘走进去,里面光线昏暗,柳琼儿将烛火挑亮一些。
“都说让你待在岢岚,你怎么不听话也跑过来了?”徐怀知道柳琼儿也与苏老常他们一起赶来大同,但柳琼儿留在临时营地里,这时候才有机会责怪一句。
“倘若事有不谐,一起葬身在大漠草海之内,有什么不好?”柳琼儿说道。
朱沆可没有心情看徐怀与柳琼儿卿卿我我,他这时借着火光看到陈子箫、萧燕菡被五花大绑在毡帐中间的柱子上,吓了一跳,吃惊的问徐怀:
“这二人是……”
朱沆之前听王禀、卢雄说起过徐怀他们与陈子箫的恩怨,但没有见过陈子箫其人。他刚才在外面听徐怀问陈子箫人在哪座营帐里,他还以为陈子箫带来什么能令众人脱困的机密信息,却不想徐怀带他来见五花大绑住的两人。
“这些天委屈韩将军了,现在大家总算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徐怀取出囊刀,将捆缚陈子箫的绳索解开,又拿捏住他肩骨关节,将他脱臼的双臂推回原位。
“这位应该是朱沆郎君吧?”陈子箫将嘴里的布团取下来,问道。
他也没有见过朱沆,但看到徐怀、朱沆等人进毡帐的言行、神色,想不出除了朱沆外,眼前这人还能是谁。
“朱沆正是在下!”朱沆完全糊涂了,徐怀带他来见陈子箫,眼前被捆绑的这人怎么又姓韩了?而那个还被捆着的,嘴里呜呜大叫,明显是个年轻的女人,又是何人?
“这些天委屈郡主了!”
徐怀又将萧燕菡松绑,请大家围着长案而坐,跟朱沆说道,
“这位就是桐柏山大寇、招安后任草城寨巡检使、岚州兵马都监司吏的陈子箫。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原丰州汉军都指挥使韩伦,乃是萧林石手下大将。而这位则是扈城郡主萧燕菡,萧林石的幼妹——暖香楼事涉鲁国公,县尉司将事通禀监军院处置,以及次日肃金楼蕃民当街刺杀巡卒等事,我都怀疑是暗中有人密谋以间汉蕃,遂赶在大军开拔之前,用计捉住韩将军与郡主。虽说那时已大体猜测到敌虏激起汉蕃矛盾是为何计,但我们预料到就算将韩将军与郡主交出去,也并不能叫葛怀聪等骄兵悍将收敛,更不会叫葛伯奕、刘世中、蔡元攸放弃逼曹师雄杀蕃虏以绝二心的中出之策,于是就一直将他们暗中带在军中,也没有叫朱沆郎君知道。不过,王禀相公、朱沆郎君无意与契丹为敌,一意想与契丹休兵止战、共御赤扈铁骑的诚意,这时候就只能托韩将军与郡主传于萧林石知晓……”
“你这一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真是叫人叹为观止啊!”陈子箫感慨道。
“怎么,韩将军不相信朱沆郎君的诚意?”徐怀盯着陈子箫问道。
“我相信有什么用,诸事都得林石大人相信才行。”陈子箫说道。
“哪怕是为了契丹自身的利益,也得请韩将军与郡主千方百计的说服萧林石相信我们绝非蔡铤那些鼠目寸光之徒啊。”徐怀说道。
“你们有多少溃兵逃入这山谷之中。”陈子箫轻叹一声,问道。
“不到一万人。”徐怀说道。
“这么多?”陈子箫与萧燕菡被押送到这边,沿途能看到一些事,但也绝不想到在大军崩溃之时,徐怀竟然能将这么多人带入武周山里。
“多吗?”
徐怀打了哈哈说道,
“朱沆郎君倘若出知岚州,重新整顿对朔州方向的防备,手下没有一万兵马,怎么够用?而只要朱沆郎君能如愿出知岚州,在西边掌握契丹的防务支,到时候即便王禀相公在朝廷推动休兵之事受阻,你们也无需担忧西翼会有威胁……”
“朱沆郎君一定能出知岚州吗?”陈子箫盯住徐怀的脸问道。
“这么多溃兵都是朱沆郎君带回去的,除了朱沆郎君外,有谁能在岚州整肃这些溃兵?”徐怀问道,“再说以朱沆郎君的功绩,出任岚州兼领兵马都监事,不是顺理成章的吗,韩将军为何有此一问?”
“要是我独自一人去见林石大人,即便林石大人能信我,石海、撒鲁合等人也必定会疑我背叛契丹,不知道会争执到何时才有定论,”陈子箫说道,“或许你可以先送郡主回去,我留下来作人质。”
“你们都回去,我与朱沆郎君诚意与契丹休兵,怎么可能还扣押你们作人质?我们不做小人,”徐怀哂然笑道,“即便萧林石不愿相信我们的诚意,也没有关系,大可放马攻进山来,我倒要看看契丹还有多少热血男儿够我杀的!”
第九十七章 佛殿
将晚之时,天气晴朗起来,朱沆站在山梁之上,眺望彤红色的夕阳远远卡在远峰之间,将瑰丽的色彩抹到积雪的群山之上。
萧林石此时可以调用人手异常的充裕,武周山外缘距离大同城北门又近,这会儿工夫已经在溪口建成百余丈长的木栅墙,恰好挡住他们出山的口子。
“萧林石有可能会为我们说服?”朱沆犹忍不住担忧的问徐怀。
“陈子箫、萧燕菡二人乃朱沆郎君放归,也是朱沆郎君欲与萧林石休兵止战,朱沆郎君心里要没有数,问我一个只是听命行事、却无资格知闻谋略的武夫能抵什么用?”徐怀摊手反问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管事情后续如何发展,包括陈子箫、萧燕函由他们放归契丹的消息后续有可能泄露出去,徐怀与朱沆都已经约定好说辞:
就是他们在大军开拔之前,无意捉住陈子箫、萧燕菡二人,但当时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是朱沆决定将他们二人直接扣押在监军使院进行审讯。
等到葛怀聪诸将不战而逃、大军崩溃之后,陈子箫、萧燕菡才自承身份,而朱沆这时决定将陈子箫、萧燕菡放归示和,也是行权宜之计,为救上万逃入武周山的溃兵脱困。
总之徐怀绝不会对外承认他在捉住陈子箫、萧燕菡时,就已经洞悉他们的身份及密谋,却没有及时禀知都统制行辕,甚至连朱沆、王番、王禀他们一起瞒住。
朱沆也知道需要将一部分真相彻底掩盖在历史的尘埃之下,要不然的话,想都不用想,刘世中、蔡元攸、葛伯奕、葛怀聪这些人一定会疯狂的借这件事做文章。
朱沆心里也很清楚,即便刘世中、葛伯奕等人知道一切是徐怀所为,也绝对会咬死是王禀、王番以及他暗中主谋,是他们暗中勾结契丹,才致此败。
刘世中、蔡元攸、葛伯奕、葛怀聪他们不会理会徐怀这么一个小角色。
他们将罪责推到徐怀头上,能推掉多大的锅?
朱沆暗暗觉得自己似乎上了贼船,禁不住苦涩说道:“该是我承担的责任,绝不会推卸出去——我只是忧心汉蕃不两立,萧林石难以说服麾下诸将,危机犹不得解啊!”
“既然朱沆郎君能为数千不堪造就的溃卒担这么大的干系,想必萧林石也应该是个有心胸、有担当的人物,”徐怀说道,“最迟明晨就会有回信,朱沆郎君还是要熬过今夜,将溃卒稍稍整饬起来,不能叫蕃兵太看轻我们。要不然的话,就算萧林石有意网开一面,我们上万兵马从金城、怀仁乱糟糟借道而过,这两城的守军也极有可能会忍不住出来进攻我们的……”
朱沆除了手持调兵虎符外,作为监军使院判,在葛怀聪狼狈弃城逃走之后,理所当然有权取而代之、节制诸部将卒。
同时朱沆的士臣身份以及县马及侍中之子的出身,也得下面的将吏认可。
徐怀目前名义上也是得朱沆授权,辖管监军使院卒、督战队及解忠等三营将卒。
除此之外,九千溃卒里营指挥使、都将等将官有一百余人,低级军吏更是多达四五百人,这些人此时勉强也只有朱沆能招呼得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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