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兼传文牍,程益对云朔惨败知道得要比普通人多,但也仅于限于公开的驿传以及传驿人员的议论——因此他看到徐怀突然出现在淮源,也是更为吃惊。
“老程,你在这里正好,随我去见唐军使!”徐怀拽住程益说道。
驿丞虽然是无品小吏,却是与唐继尧代表州县驻扎于淮源的唯二人物;徐武江这个都将以及其他武卒队目,更多是地方推举起来的。
徐怀现在要接掌淮源的一切,当然也包括程益此时所负责的驿传。
唐继尧同样没有携带家属赴任,昨夜喝醉了,又从天香阁搂了一个姑娘回来狠狠操弄了半宿当是过年节,这会儿姗姗从炕头爬起来,听到前衙嘈杂声,走过来看究竟,却见徐武江带着一大群脸面陌生的武卒径直闯进衙院。
虽说唐继尧平日里尽量保持低姿态,与徐武江和平共处,也差不多将乡司所有事务都交给徐武江他们负责,但他到底是巡检使,是朝廷在淮源唯一有官身的人物,这会儿也禁不住沉下声,问道:“徐都将,他们都是何人,怎么能随意携带刀弓闯进衙堂?”
“可是唐郎君?在下徐怀,奉诏率本部兵马驰归淮源置县,并归蔡州管辖,以备虏事——此乃诏函,还请唐郎君一阅!”徐怀直接将手头的诏书、调令等诏函递给唐继尧阅看,说道,“此事原本要先通报路司、州院,但虏兵随时会南下侵入河淮,还请唐郎君看过诏函后先给我们方便!”
“赤扈人要打到汴梁了,怎么会这么快?”程益震惊问道。
“事情有些复杂,还待唐郎君行过方便之后,我再给你们解释!”徐怀说道。
时间太紧迫,他们在途中又已经用过三天时间。他没有时间逐一去解释当前复杂而严峻的局势,要解释也要等将各寨的都保、耆户长都召集起来一并解释。
照正常的程序,徐怀所携诏函,应该先出示给京西南路诸监司,由诸监司行文到唐州,并与蔡州派员一起审定边界之后,淮源才能正式置县并划归蔡州管治——徐怀直接出示诏函,唐继尧大可以不认。
然而人的名、树的影,唐继尧之前没有跟徐怀打过照面,但在调任淮源之前、之后,都没有少听人提起过徐怀。
唐继尧作为巡检使,哪怕仅是九品微末之位,对河东、河北的形势还是比常人了解得更多——情知现在形势严峻,徐怀又有诏函在身,他要是添堵,岂非嫌弃自己项上的头颅太稳当了?
退一万步说,即便诏函有假,乃是徐怀伪造,也该是州院及州兵马都监司调兵遣将杀入淮源讨逆,他犯得着跟徐怀犯倔?
“形势危急,一切从简,唐某怎敢不给徐军侯方便?”唐继尧拱手致礼道。
徐怀以都巡检使兼知淮源,除本部两千五百正卒外,还要奉诏在淮源招募两千五百乡兵操练。倘若淮源不从唐州划出去,徐怀这一刻在唐州就已经在知州董成之下,与通判并尊的第二、三号人物了,诸曹司参军地位都要差徐怀一些。
唐继尧既然认为诏函不假,当然也是执礼甚恭。
“唐郎君,你倘若想留淮源共御虏贼,我自当会极力向防御使推荐重用你;倘若你要回泌阳,我可能要等诸多事先安排好,才能派人陪你一起去见董知州办理交接事宜!”徐怀说道。
“没关系,我先回泌阳在董郎君面前禀告这事!”唐继尧目前就知道伐燕军溃灭,契丹残地云朔燕蓟等地尽落赤扈人的掌握以及太原被围,他并没有意识到汴梁有可能会陷入敌围,但不管怎么说,他都不想赶去汴梁勤王。
而他乃是京西南路都部署司所辖的武吏,他要抽身而走,徐怀也不便强求,当下将巡检司衙门几名书办以及武卒队目召集起来,宣读诏函,简单的交接仪式便算完成。
唐继尧也是爽利,找了两名老卒收拾行囊,从徐怀这边讨要一纸文书,便将巡检司衙门交给徐怀,直接乘马赶往泌阳而去……
第十七章 县政
唐继尧来淮源赴任时,身边就带有几名老卒伺候,这时候也是带着这几名老卒,直接将行囊收掇妥当,捆到马背上,便赶到前衙来找徐怀、程益辞别,临了还从徐怀那里讨了一纸字书,便算完成交接之事。
看着唐继尧乘马扬长而去,程益半晌还没有回过神来,发愣的跟徐怀说道:“这些诏函都是真的?”
程益与邓珪不傻,剿匪事进行到后期,徐怀到底是不是蠢货,他们怎么可能还看不清楚?
问题是,程益却又非常清楚徐怀的行事风格,是那样的特立独行、不可揣度。
倘若犯事了,不容于朝廷,却胆大妄为伪造一份诏函,接管巡检司,然后占据桐柏山称王称霸,这在程益看来,这是徐怀完全有可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再者说了,近一年来,徐怀往桐柏山送回多少人来?
而徐怀乃王孝成之子的事,程益也都有所听闻了,这叫他如何不忐忑:这丫的不会想在桐柏山扯旗造反吧?
“怎么,要是这诏函有假,老程你也要学唐继尧逃之夭夭?”徐怀侧着脸,看向程益问道。
“我说徐爷,你可别吓唬我啊,”程益哭丧着脸叫道,“这穷乡僻壤之地,我什么消息都听不到,你这突然带着百十人跑回来,说要接管巡检司,你怎么能叫我一点想法都没有?再说,赤扈人不是刚打下燕蓟,河北诸镇都还在,也没有听说太原失陷,怎么就汴梁危急了呢?”
“唐继尧都不管不问,直接走人;你要担心诏函有假,你也可以学唐继尧啊!”徐怀笑道。
程益唉声叹气道:“唐继尧是都部署司的武吏,走出淮源,到董知州那里交待一声,就径直回襄阳去,这里屁股上留下再多的屎,都不用他来擦。我要逃之夭夭,顶多是逃回泌阳城,但我知道真要有事,这小小的桐柏山,经不住你的大棒槌乱捅啊,最终你还不得捅到泌阳去?”
“诏函不假,汴梁危急也不假,淮源置县更名楚山,也是不假,你倘若愿意留下来担任主簿,我便与你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徐怀说道。
“老程,你晨间一壶酒,今儿应该是还没有饮酒,胆子便小了!我与你去喝一壶,这诸多事,我来与你细细分说!”郑屠搂住程益说道。
徐怀挥挥手,由郑屠跟程益解释一切,他也省得费唇舌——要不然,等诸大姓宗族的都保、耆户长都过来后,他有几张嘴够用的?
不管怎么说,徐怀是不会让程益离开的,拿绳子捆住也要将他留下来。
桐柏山占地太广,即便是从泌阳单独划分出来,也够得上一座上县;而上县里,除了知县或县令外,朝中还会委派县丞、县尉、主簿等职事官共掌县政。
然而一切都仓促,吏部在这节骨眼上也没有办法找几个合适又乐意的低级官员塞到淮源来,胡楷则要徐怀直接找几人先用,然后由他一并举荐上去。
徐怀用徐武江、苏老常他们,将县衙、都巡检司的框架搭起来容易,桐柏山也绝对不缺干练之人。
然而不要说徐武碛、徐心庵以及郭君判、潘成虎等人了,徐武江、徐武良都有勋功在身,就算不通过科举,也是可以举荐担任主簿、县尉等低级官职的。
不过,在桐柏山里,除了程益,还找不出第二个精通案牍文书之事的人来;即便徐怀知道程益更擅工造之事。
在从滚石冲翻越大复山、北岭回淮源的途中,徐怀就跟徐武江、苏老常他们商量过县衙的人事安排。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淮源正式置县,人口也要在十万开外,事务性的工作绝对不会少。在主官知县以及县丞、县尉、主薄佐贰官之外,吏、户、礼、刑、兵、工六房具体负责刑狱、粮马、田赋、缉私捕盗、田亩、营造、征募等事,还要有三班衙役以及看守城门、巡逻街巷的刀弓手、看押县狱的狱卒。
苏老常虽然处事干练,但对朝廷州县衙署那一套却不熟悉。
徐怀在淮源大权独揽,做什么事都行,但要不想将来被人挑刺,文书上的工作都要做得妥妥当当,所以更需要一个精通案牍文书之事、也能叫他们信任的人担任县丞或主簿才行。
没有谁能比程益更合适了。
除了程益之外,县衙六房及其他杂琐事务,将由苏老常、徐武江、郑屠等人具体负责;接下来相当长的时间里,徐怀以及大多数人手精力都要放在兵马操训及统兵作战上,没有太多的精力去顾及县政。
而当前最为紧迫的事务有两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