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居天下之中,守住洛阳,将能破坏赤扈骑兵及降附兵马齐头并进的势力,将相当多的赤扈主力兵马吸引在黄河中流地区难以南下。
倘若洛阳失守,高峻阳、顾继迁又踞秦岭之险,挡住赤扈人南进川峡的通道,赤扈人到时候就将集结十数二十万大军,往左右骁胜军、天雄军及宣威军所驻守的淮上防线杀来。
当然,景王此时在襄阳正式即位继统,徐怀怀疑也会引起赤扈人的注意,其镇南军下一步的主攻方向很可能选择河洛而非陕西。
对赤扈人来说,只要攻下河洛,就能将襄阳与陕西的直接联系切断(从汉中绕道,要迂回漫长得多),甚至可以继续放任陕西不管,紧接对淮上用兵,防止随着时间的拖延,襄阳根基越发稳固……
第一百九十一章 洛阳攻略
徐怀对郑怀忠、赵范乃至郑怀忠之子郑聪都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不妨碍他主张襄阳紧接下来要实施的战略,重点应放在洛阳。
关于这一点,胡楷等人在襄阳也有同样的预判。
景王在襄阳登基之后,赤扈人怎么可能会坐看襄阳重新成为凝聚大越半壁江山的中枢之地?
然而赤扈人欲对襄阳用兵,洛阳是必须要先进行剪除的侧翼;优先程度要远在寿春、徐州之上。
这事实上也是景王在襄阳即位登基的同时需要深入思考、权衡的核心问题。
以往各家进呈军策,都是书信往来,现在难得徐怀、刘献以及代表河洛的赵范、郑聪都在襄阳,景王当即着人将堪舆图铺在长案上,讨论既定的攻守之策到底还有什么漏洞需要弥补。
在景王赵湍看来,这件事要比他在襄阳即位继统更为重要。
即将从都行营司改建的御营使司乃是诸军统领机构,攻守之策的拟定以及兵马部署及调动,才是枢密院的职责。
徐怀作为天雄军统制,隶属于御营使司,但他作为楚山行营兵马都总管,全权主持楚山守御,与作为荆湖北路经略安抚使的刘献,以及代表郑怀忠而来的郑聪、赵范,当然有资格参与枢密院攻守军略的决策,甚至话语权要比王番、朱由贵等人都要重。
而即将组建的中书门下省作为朝堂之中枢,权柄主要集中于政事。
倘若严格依照律制,除了周鹤作为右相兼御营使以及兼领兵部侍郎的顾蕃二人外,中书门下省的其他大臣反倒无权参与具体的军策讨论。
当然了,景王在襄阳即位,诸事疲敝、百废待兴,很多事都不会加以严格限制。
洛阳居天下之中,北濒黄河,东临嵩山、西面、西南以及南面、东南乃是巍峨的秦岭、伏牛岭;而流经洛阳北部的黄河,两岸也是受中条山、王屋山以及邙山等险峻山岭夹峙,内部又有伊洛河谷盆地作为纵深腹地,在地形上有易守难攻的极大优势。
赤扈人想要强攻洛阳,主要有四个通道,一是西出潼关,经函谷关入洛;一是自平陆,经茅津渡南渡黄河入洛,一是东出虎牢,从嵩山北麓经巩县偃师入洛;一是从嵩山、伏牛山之间、位于汝水上游的谷地入洛。
东汉末年,黄巾起义爆发,京师洛阳震动,汉灵帝以何进为将军,在洛阳设八关拱卫京师,史称八关都邑,便主要在这四个方向上。
潼关、函谷关位于洛阳、陕西之间,陕西不失,而潼函无忧,而位于洛阳东南、曾设广成关的嵩山、伏牛山谷地,大部分地区都隶属于汝州,与左右骁胜军驻守的舞阳、上蔡互为犄角,短时间也不畏赤扈人会直接派溃大股虏兵过来强攻。
赤扈人倘若下一步想夺下洛阳,出兵方向只可能是两个:一是强攻平陆,从茅津渡南渡黄河,进入洛阳,一是强攻虎牢关,从嵩山北麓一路攻打巩县、偃师、孟津,进入洛阳。
赤扈人第一次南侵时,郑怀忠作为陕西诸路行营兵马副总管、秦凤路经略安抚使率秦凤路本部兵马,与陕西另四路援军,在兵马都总管苗彦雄的统领下东进勤王。
赤扈人第一次南侵撤兵北还,西军援师一部兵马重新撤回到潼关以西,在延鄜路经略安抚使高峻阳的统领下,计划从河津等地渡过黄河,沿汾水北上接援太原;主要兵马则由郑怀忠率领,经孟州渡河北上,收复泽州等地。
而当时苗彦雄仅率少量兵马进入汴梁,出任枢密副使,接掌京畿守卫之事。
汴梁陷落,苗彦雄也沦为阶下之囚。
苗彦雄比王戚庸、李汲之流强的地方,就是还存有气节,徐怀迄今未听到他降虏的消息,这次应该是与天宣帝及宗室子弟一道被押解北上了吧?
赤扈人再次南侵时,郑怀忠就率部从泽州、绛州,往蒲州南部境内南撤,所部主力没有什么损失。
在景王南下襄阳后,郑怀忠接管河洛防务,征募健锐扩编左右神武军六万余众人;此时洛阳地方还编有两万洛阳府军,一并受郑怀忠辖领。
虏兵主力进入蒲州,郑怀忠坐镇洛阳不敢轻离,而郑怀忠之子、出任左神武军统制的郑聪与赵范这次到襄阳来劝进,他们对河洛兵马据险地守御平陆、虎牢、巩县、偃师,拒虏兵以洛阳之外,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而目前高峻阳、顾继迁于黄河西岸部署的兵马也有八九万之多,郑聪、赵范他们不用担心西翼潼关、函谷关会有什么威胁。
他们主要还是担心左右骁胜军将防线收缩汝水以南的舞阳、上蔡一线,会令他们在汝水北岸负责防守的襄城,承受极大的军事压力。
郑怀忠着其子郑聪、赵范二人都来襄阳,自然不是单纯就为劝进之事,还是希望守御洛阳能获得襄阳更有力的支持。
“……左右骁胜军、天雄军守御更应兼顾汝水两岸,而非只顾自身安危,团缩山地之侧。”
郑聪年轻气盛,站在长案一角,说起话来语气多少有些咄咄逼人、不掩锋芒,他手指所按堪舆图之处,便是楚山负责守御的青衣岭一线。
郑聪他虽然话里也将左右骁胜军的防御也带出来,但主要还是指责徐怀在楚山的防御部署太保守,
“倘若左右骁胜军、天雄军守御不能兼顾汝水北岸,郑、许之虏兵将能肆无忌惮进攻汝州襄城。而河洛兵马有限,倘若不得不分兵加强襄城防御,平陆、虎牢等地又何以兼顾?还请殿下与胡相多加权衡……”
徐怀手指轻轻叩着长案,强忍住没有给郑聪一个白眼。
还没有过去几个月,这孙子似乎忘了是谁率部奔袭太原的,难不成郑家派了五百步骑,就真以为能平分奔袭太原的功劳?
郑聪还想听徐怀辩解一二,也准备好言辞反驳,却不想徐怀光顾着敲手指头,半晌都没有吭声。
景王与胡楷、刘献这会儿也只是将汝水两岸的城池圈出来,思虑这一带区域的防御,并没有急于评判。
赵范清了清嗓子,朝徐怀歉声道:“虏兵往蒲州、郑州已有集结之势,郑聪年少就生长于营伍之中,此时心忧洛阳安危,心直口快,还望徐帅见谅……”
“赵先生此话差矣,议论军略,当要各抒己见,难道还要藏着掖着不成?”徐怀看了郑聪一眼,说道,“我看少侯爷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不妨一并说来,也便于殿下参详!”
郑聪无视赵范劝阻的眼神,直接将矛头指向楚山,说道:
“……天雄军紧挨着桐柏山、淮河紧锣密鼓建立防线,外围确山、真阳、新蔡等城不要说有半点加强城防的意思,甚至还提前将这几地的民众全部往南撤离,怎么可能从东面替河洛牵制住一部分虏兵?现在天雄军不仅自己将防线往南侧大幅收缩,还叫右骁胜军守北面的上蔡,刘使君率宣威军主力进驻淮川,相当于让右骁胜军在上蔡、宣威军在淮川屏护住楚山的左右两翼——倘若天雄军能更积极一些,使右骁胜军无需顾忌右翼太多,自然也就有力量兼顾左翼襄城,我们也就不用从北线分兵,去忧虑襄城得失了!”
徐怀看向郑聪,直接问道:“倘若天雄军无力兼顾汝水北岸,防守襄城会分走洛阳多少兵马?三千、五千,还是三万、五万?当然,郑统制真要是担心襄城承受不住太大的军事压力,交给我们天雄军来守,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了,洛阳兵马可以专心守平陆、虎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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