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非本意,她们的声音、动作、甚至身形总令他回想起一个人,一个曾经也对他如此殷勤,最后却因他丧了命的人。薛夙尴尬不已的应了一声,试图快步逃回寝室。
银面法师是来往于太极宫的诸多僧人中唯一一个由宫婢贴身服侍的,原因无他,早在至尊将他从掖庭捞出来时,他就被去了势。
“小皇子好些了吗?法师亲自去念佛,想必很快就能好了吧?”大些的那个宫女很爱说话,没事就自言自语,絮絮叨叨,不理她也能一个人乐很久。而他望着铜盆里小小的月亮,陡然生出一股无尽的倦意和悲凉。
他越来越看不懂陛下了。曾经他以为他懂,现实给了他一记狠重的耳光,现如今他不敢再僭越,她又时不时的将他召去,把一些不能也不该为人知晓的心事剖白给他听。
薛夙战战兢兢,不敢问陛下当时为什么留我一命,他不想激怒她,只能自己偷偷揣摩、偷偷猜测。是为了佛寄吗?是担心自己天年不久,怕佛寄受太女迫害吗?将他变成太监一般的人是不想他弄权,不想他以佛寄生父的身份蛊惑皇子,乃至谋反篡位?半年来她从不让他见孩子,最近为什么又松口了呢?这是对他的考验吗?他……过关了吗?
“法师,法师!”宫女递上手巾,鬼鬼祟祟的小声问他,“都说皇子是佛子转世,生来额间就点着一颗鲜红的观音痣,是不是真的啊?”
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到舌头:“……我没仔细看。”
薛夙少年时从没想过成家,那时他忙着吃饱、穿暖,忙着向上爬,肆意挥霍容貌和青春带来的荣华富贵,也就压根没想过孩子不孩子的问题。至尊怀孕初期他只觉得恐慌,巴不得她哪日跌一跤,把孩子跌没了才好。可当他那么近距离的看着佛寄,摸摸他温热的脸,捏捏他小小红红的手,曾经只求活命的小薛君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她能活到他长大吗?’他无法克制的想,‘她能庇佑这个孩子,直到他长大成人吗?’
他是彻头彻尾的俗人,当然幻想过将来佛寄当上太子、甚至登基为帝的盛大场面,可现实的冷水一次次将他浇得湿透——冯令仪老了,皇太女却正年轻。就算她真的属意佛寄,她的身体能支撑到佛寄成人的那一天吗?
他不求富贵登天,只求这个孩子平安到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