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伦瞠目结舌,但是仔细一回味却又的确是如此,本省这些豪强劣绅哪一个不是欺男霸女巧取豪夺出身?
不这么做,又如何能发家?
仗着缙绅身份,以各种手段来欺凌农户,勾结官府,进而兼并霸占,这些行径自己难道见得少了?
也就是看这些人哪些隐藏得好一些,哪些肆无忌惮一些罢了。
冯紫英澹澹地看着眼前这个匍匐在地的男子,有些好笑。
这个家伙枉为一寨之主,居然还存着这般天真的心思,还觉得这是栽赃陷害,也不想想,这用得着么?
“行了,莫德伦,你与其考虑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还不如好好想一想如何做好你该做的事情,至于说你所担心的后路问题,未免有点儿杞人忧天了,军中人那个手上没有点儿血债?”冯紫英语气越发冷厉。
“当年宁夏叛乱,酿成多大祸端,朝廷花费多少才算这桩叛乱给平定下来?四百万两银子!叛军攻城拔寨,官民死伤盈野,不可计数,但只要招安归顺,不也一样?刘东旸,土文秀,许朝,刘白川这些人,现在不都还在西北军中赫赫有名,还在为朝廷打生打死,刘白川官至副总兵,其他人也都是参将游击,打下山东,朝廷更要给予其后赏,这有问题么?”
莫德伦心中微动,刘东旸可以说是三边四镇最大的反派了,当年是仅次于哱拜的叛军首领,将整个西北搅得一团糟,但是就是这样罪大恶极的角色,朝廷居然还允许招安了,而且官职尽复,现在更是跟着冯唐出兵山东立功去了。
这种反差未免太大,但是这就是军中之事,乱世之下,什么都有可能,冯紫英之父做了这种事情,而且朝廷似乎还甘之如饴,那么现在冯紫英又有什么不敢做?
“可是大人,我们日后若是招安又该向何处去?”莫德伦已经被说动,但仍然还想挣扎,这一步踏出去,他就是陕西士绅之敌,永远钉在陕西士绅的憎恨榜上了。
“怎么还担心在陕西待不下去?”冯紫英澹然一笑,“本来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你这个人太不识抬举,太优柔寡断,但看在你伯颜寨还算是有点儿用处,我就破例回答你一句,去的地方遍地都是,辽东北面建州女真虎视眈眈,正确敢于去一搏立功的虎狼;蓟镇北面察哈尔人一样蠢蠢欲动,朝廷迟早要铲除这个祸患;还有中原白莲教匪亦有蔓延之势,只待局面稳定,定要一举清剿,天下之大,哪里不可去?为何却效妇人状,一步三顾,岂不可笑?”
被冯紫英毫不客气的话挤兑得脸上发烧,莫德伦知道自己的性子,自己和邱子雄相比,就缺了这份果断豪气,长处就在精于策划,思考周全。
难怪这位冯大人要把自己和邱子雄分开来谈,相比邱子雄听了他这番话,早已经热血沸腾,枕戈达旦,就等一声令下就跃马挥刀上阵了吧?
“至于其他,莫德伦,不谈我父,便是我,出身翰林,二十出头官居四品,敢请缨来陕西平乱,你觉得我若无周全之策,敢来么?陕西平乱会是我日后升迁的一步台阶,我希望尽善尽美,你和邱子雄便是重要一环,你明白么?”
莫德伦怦然心动,这个时候他才想明白,人家二十出头的四品大员,未来是要出将入相的,岂会考虑不到这些,怕是丁点儿有损于其名声的事儿都会考虑进去,若非如此,又岂会如此重视,还专门来给自己这样一个机会一谈?
“愿为大人效死!”
终于莫德伦叩首,砰砰几下,地面上的青砖都险些要被他撞破了,冯紫英这才抬手,“起来罢,既入我门,便要遵令!人不负我,我不负人!我可以让你们日后光宗耀祖,也可以让你们毁家灭族,全在你们一念之间!只要听令,不问东西,我自然会有周全安排,定不会让你们难做!”
和邱子雄的谈话就要比与莫德伦这个优柔寡断之辈爽快许多,冯紫英并不太看好莫德伦这厮,不过现在这厮的确还有用,且观其后效吧,但邱子雄此人杀伐果断,心狠手黑,破有魄力,倒是一个可造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