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兴趣,「你吃什麽呢?」
「山楂糕……」
递过手上的油纸小盒,凤若满心纳闷,玄昱是要吃吗?
对於玄昱凤若自认了解颇深,这人不挑剔吃喝,却经常会在某些时候有些特别的讲究。只是,山楂糕……
玄昱的教养凤若清楚,对方的习惯他更是明白。想想一个平日除了三餐之外连果品都不怎麽碰的人,今天竟能主动来讨?太意外了吧!
事实上就连玄昱自己此时也尽是纳闷。他刚才明明很想睡了,怎麽又被这酸酸的味道给勾引起来了呢?
小心的剥掉油纸外盒,在琉璃灯的衬照下,原本就十分有卖相的山楂糕更是显得清灵、透亮。玄昱食欲大增,连忙十指大动了起来。
不自觉的抿了抿嘴,玄昱心中舒服非常。小时候他常吃这些零食,可是那味道却远远比不上凤若做的。
凤若做的山楂糕既有火候又不会口感拖冗,那些细碎的楂粒扎实的摩擦著舌芽,彷佛要将每一丝滋味都深深刺进味蕾。
玄昱赞叹,果然是「神厨」的手笔,只有小小的一块也能让人清新爽朗,完全没了烦闷。
「没了?」
盯著空空的纸盒,凤若忍不住嘀咕几句。玄昱今天真是特别,以前用夜宵的时候,怎麽也得哄骗半天才能勉强吃上半口。
看了看窗外,凤若眉头不禁轻皱,难道明天要下红雨了吗?
下红雨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後来倒是真的发生了一件事情,一件绝对比下红雨还要让凤若震撼的事情。
对,是震撼,一个大大的震撼。
蹲坐在御淳亲王府门口,凤若揉了揉被藤条抽过的小腿,这帮奴才说打就打,也太狠心了。
凤若忧愁无比,这样的情况还是大夥儿不知道底细时的对待,若是知道了呢?先不说皇上那边能不能饶了他,就是在家里爹爹的脾气也是不好承受的。
凤若重重一叹,到现在他仍是胡里胡涂。
他不清楚他是说错了什麽话,还是做错了什麽事情?
他真的不是不想要宝宝,他只是犹豫了一下,怎麽就、就能惹了玄昱那麽大的气呢?而且还离家出走了,真是的。
第五章
事情发生在五天之前,也就是凤若把山楂糕带回家中,当作宵夜的第二天。那一天恰逢初二,正是玄昱要到百草堂坐堂的日子。
凤凰楼的劳务债摆在眼前,凤若哪里好意思再次请假陪伴。当然了,也为了玄昱前晚的特别叮嘱――他还想要山楂糕。
手旁的菜单几近完成,凤若端出了火候足够的两份山楂甜品,他打算先去百草堂看看,说不定玄昱还在那里呢!
溜溜达达的过去,就见百草堂的管事正在关门。凤若纳闷不已,现在还不及酉时怎麽就关门了?
几步上前,凤若详细一问才清楚,原来十九王爷今天根本没来看诊,说是家中有事告假一天。
家中有事?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凤若连忙向家的方向疾奔而去。
一路上凤若的心百转千回,所有能够想象的意外均被他琢磨了一遍。他平日忙碌工作,一向甚少关注家中事情,真不知道是谁添了麻烦。
进入家门,凤若立刻四处察看。
家中似乎没有什麽特别,爹爹和大哥正在下棋,小日头和小月牙也如往常一样胡闹捣乱,而娘亲和大嫂更是各有各的忙碌。
所以,府上有事的是……
心中一惊,凤若三步并作两步赶去北院,才踩上石阶,就撞上了刚由内室出来的其莲。凤若的心急简直无法言喻,「你们、你们今天没去百草堂吗?」
「王爷说身体不舒服……」
「身体不舒服?要不要紧?有没有看过大夫?大夫是怎麽说的?」
其莲略微摇头,抬手指了指紧闭的房门,「王爷就是大夫,凤当家的还是先进去吧,让王爷跟您说。」
其莲的神情平静之中略带几分喜悦,凤若看了心里颇不舒服,自家主子生病这人怎麽还能如此轻松?怪异喔。
懒得再去细想,凤若索性推门进去,反正猜来猜去也猜不出任何的结果,何苦呢?
屋里飘著些许药材味道,玄昱正倚著软枕闭目养神,乍看之下并无不妥。
凤若坐到床边仔细看了一会儿,玄昱的脸色的确稍显苍白,拉起玄昱的右手,凤若低声关心道:「你……没事吧?」
凤若有些担心,一般的头痛脑热之症玄昱根本不当一回事,这回居然回避了百草堂的坐堂,这一定不是小事,可别真的病了啊!
没有回应,玄昱紧紧盯住凤若手中的油纸小盒,应该是山楂糕吧,光是闻著味道就很有好感呢!
凤若低头看看,连忙将吃食递了上去。
玄昱微微一笑,如果不是等著这些,恐怕他早就躺下休息了。
此情此景,凤若再也压不住心底的疑问,「你、你得的到底是什麽病?」
稍加琢磨,凤若的心更是一沈。玄昱一向精神极佳,可是最近他却无缘无故的嗜睡起来,而且素来不爱零食的人,竟然几次三番的惦记著毫不起眼的山楂糕。该不会是……
答案已在心中萌发,凤若狠狠摇头,像是要把那个想法甩掉一样。
也许是他想错了,对,一定是他想错了。有可能是因为别的,一切都是偶然,玄昱就是胃口不好,一定、一定不是那件事情的。
凤若想得认真,玄昱看了十分不忍,「我没事,我只是有孕了,明年春天生……」
凤若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有孕?玄昱有孕了,他没有服用避孕的汤药?他有孕了?玄昱有孕了!
心中再多犹豫也无法掩盖那份欣喜,凤若想了想,忍不住悄悄打探,「你……真的有孕了?」
预想的狂热反应并未发生,玄昱抬眼,正巧对上了凤若的怪异表情。玄昱眉头紧蹙,「你不相信?」
玄昱火大,凤若是什麽意思?是不相信他有孕,还是不相信他的医术?他的本事难道连是否有孕都诊断不出来吗?
凤若吓得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相信,我当然相信。」
手脑并用,凤若积极否认,此时此刻凤若可不想坦白他的心事,那些事情不能让玄昱知道。
只可惜……
这种事情玄昱是何等的敏感,他听不见凤若的话语,却看清了凤若的心。他知道对於这个孩子,凤若在犹豫,是不想要吗?
玄昱没有猜错,凤若的确犹豫。
一边是初为人父的欣喜,另一边又是对遗传之症的恐惧。凤若挠挠头,他该如何选择……
一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一早,凤若顶著两只大大的黑眼圈,无精打采的出现在凤凰楼後厨。周围人看了纷纷议论,凤当家的昨晚做什麽去了,他会不会太「努力」了?
无心理会大家的嘲笑,凤若眼里只有那几迭厚厚的菜单。凤若气得狠狠切菜,为什麽每天都有这麽多人吃来吃去,他们就没有烦恼、没有发愁吗?
胡思乱想,自然料理不出什麽好饕。在扣翻了七篮青菜,又泼洒了四碗蛋汤之後,凤若被一众主厨毫不留情地赶出了後厨。
凤若的落寞身影消失於眼前,大家继续议论,什麽嘛!昨晚再怎麽辛苦,今天也不能一边炒菜,一边回味啊!尤其是那一会儿龇牙,一会儿又暗中偷笑的不庄重神情,哪里还有当家的样子。
西什大街,大奚最热闹的商业大街。非凡
此时此刻,凤若正耷拉著脑袋盲目乱逛。
若是在从前,能够这麽早的被放班,他一定会急奔回家和玄昱耳鬓厮磨。
可是今天凤若不敢回去啊!回去说什麽呢?要宝宝,还是不要宝宝?要,说不出口,不要,更加说不出口。
这件事情凤若根本拿不定主意。按照私心,他当然是希望能够留下宝宝,想想看,一个流著两个人血液的小家夥,像他也像玄昱,多好啊!
不过,玄昱的耳疾著实让他怕得厉害,那个毛病恐怕是玄昱生下来就有的,不然怎麽可能一个发烧就毁了全部听力?
凤若曾经几次问过百草堂的大夫,这种状况之下谁也说不准确,谁都不敢保证宝宝的健康。
如此一来,凤若还怎麽敢要?他甚至连一丝的幻想都不敢奢求。
只是凤若看得出来,玄昱是稀罕这个孩子的,是打从心底宝贝这个孩子的。
凤若无奈,他一直相信玄昱会自行避孕,却没想到他根本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难道说玄昱早已打定主意想要个孩子?
摇了摇头,凤若实在琢磨不清玄昱的心思。在他看来,玄昱是个男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女气,他英俊潇洒、果断坚强,哪里是为人娘亲的类型……
凤若想得入神,丝毫没有注意前後来人,直到身前一片黑暗,已然躲闪不及。
「啊,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凤若连忙蹲下,积极帮忙捡起了撞翻在地的东西。真是的,他怎麽站到大街中间去了。
那人喘著气,根本顾不上苛责,「没事,没事,是我跑得太快了。」
地上散落的东西全是巴掌大的铁盒,红紫粉绿,漂亮得紧。凤若闻了闻,连声赞叹,「是[胭脂王]啊。」
「是啊、是啊,客官真是好有眼力,我家铺子就在邻街,客官有空进去逛逛吧,给娘子挑选几样,铺里都是上等好货呢!」
一句普通的推货行话,却让凤若忍不住心中酸涌。娘子,他的娘子是王爷,大奚的十九王爷。而且还是最受宠、最说一不二的那个,如果一盒胭脂就能哄笑,那他就不用愁了。
和气的货郎收拾好胭脂,又风风火火的继续赶路了。
凤若站在一旁,顿时感叹良多。想当年他也是这般毛毛躁躁。可是那时候自在舒服,没有烦心的事,更没有惦记的人,哪里会像现在,左不是,右也不是,发愁死了。
不一会儿,远处又有人高声喊叫,凤若侧耳一听,正是他的名字。突然觉得头痛,他这是多久没有到外面闲逛了,怎麽一出来就这麽多事情。
迎面跑来的这人正是齐洛,大奚「文渊阁」总纂官的独子。
齐洛,可谓凤若的最佳好友,好朋友相见自然分外亲热。凤若看了看四周,大街上怎麽合适叙旧,该去哪里好呢?
彩星楼,大奚的头牌清院。二楼专门为权贵准备的「四季雅阁」,间间有主儿。当然了,大夥儿是不是真的都在谈著正经事情,那就说不准了。反正可以肯定的是,凤若他们这桌绝对不是。
看著正在张罗上酒、上菜的好友,凤若煞是愧疚。成亲之後,对於好朋友的应酬他就全部叫了暂停,礼数不周到啊。
斟满了酒,齐洛递给凤若一杯,「来,尝尝这一品的花雕。」
凤若爽快接了,大婚之後他从来只有浅酌,却无畅饮的机会,这回一定要喝个够本。
酒未过三巡,凤若已然有些酣醉。头枕在紫木红漆的圆桌之上,凤若显得甚是可怜。他今天不痛快,一点儿欢快都找寻不到。
实在觉得烦了,凤若毫无顾忌的挥手,冲著外面招呼,「去,去给我叫两个伶人来。」
「别,别。」
齐洛心急阻止,凤若这小子是不是胡涂了,家里王爷都进门了,他还敢在这里招呼伶人?脑袋不想要了是不是。
彩星楼开门做的是生意,他们才不管什麽规矩禁忌,听见老主顾要找伶人,立刻安排进来了好几个。这几位都是他们最近栽培的新人,有了机会自然要多多亮相。
只是那几位嗓子才开,就把凤若吓了一个激灵。这哪里是在唱曲,分明是在招魂。
凤若气得大骂,彩星楼做生意怎麽能这般骗人,一点神韵都没有的人也敢介绍是「小临潇」?简直不象话嘛。
齐洛坐在一旁,觉得今天的凤若有些不对。
坐近一些,齐洛拍了拍凤若肩膀,「小若子,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啊?」
「心事啊,有。」
趴在桌上,凤若像个醉鬼,「你不知道,我爱他。从见他第一面,我就爱上他了。我天天想著他,想跟他在一起,我想让他快乐,我不想他难过啊……」
根本不管齐洛是否听得明白,凤若一味的倒著苦水。有些话他必须要说出来,不然就太憋屈了。
夜,已经深了。凤府的北院,主室的琉璃灯仍是亮著。
玄昱倚在软枕之上,不自觉的抿紧了嘴角。孩子的事情他一向秉持顺其自然的态度,有了就要,没有也不会强求。
凤若的想法即使没有讲明,玄昱也能猜出一个大概。不可否认那种可能,玄昱也会担心、也会害怕。可是这个小生命已然成形,让他打掉,他舍不得。
初秋的夜晚天气仍是有些闷热,顺著微敞的窗缝,玄昱向外张望几眼,现在应该已经过了午夜,而凤若仍旧未见踪影。
玄昱眉头轻蹙,凤若这样是因为凤凰楼太过忙碌,还是被什麽事情绊住了?以前耽误了时辰总会带个消息回来。
心里担忧,玄昱面上却不好表露,唯有吩咐其莲打听一下,但愿不会出什麽事情吧!
半刻工夫之後,其莲轻推房门而入。玄昱扯了扯身上薄被,抬头看了一会儿,心中已经有些明白,「凤若在哪里呢?」
其莲从小跟在自己身边,他是什麽性格玄昱自是了解非常,这小子一定是知道了什麽,但不好开口是吧?
其莲想了又想,觉得实在无法拖延,才勉强说道:「凤当家的在彩星楼里谈生意。」
对,就是谈生意。凤凰楼买卖做得如此之火,便是宫里都得吃请三分,他们一定有大把的生意要谈、要商量。
其莲话音才落,玄昱已经掀被下床,「让外面准备马车,我要去彩星楼一趟。」
其莲的鬼扯,玄昱才不相信。凤若在谈生意吗?这里面有古怪吧。
果然,到了彩星楼找人,只见满桌的酒盏和满身的酒气,还有那已经喝得瘫倒在桌上的两人,这哪里有谈生意的模样?
捂住鼻口,玄昱推了推其中一个,怎麽连头发上都沾了酒呢?
凤若眯著眼睛,略微抬头。突然之间,凤若咧嘴一笑,玄昱怎麽都跑到他梦里来了?是因为白天太惦记的缘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