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后,闭拢的青铜大门内的人聊了什么,米诺地尔本不感兴趣,政治,权力和赤裸裸的利欲斗争从古至今都是丑陋地让人恶心。
但是他的姐姐,
一向以爽朗正直又不乏强硬的作风和显着的功勋战绩而受到母皇喜爱的克莉丝汀殿下,那双金色的,若小雏菊般灿烂明亮的双眸,在看向他时,里面沉着很深的东西。
像藏着秘密。
他像只好奇的猫,下意识地会去窥探和姐姐相关的一切。
他将眼里看到的,由无声触碰的嘴唇复述出来,慢慢明白了所有。
一张一合的嘴唇里吐出的蜜语,如同浸着毒药、泛出冷光的银制匕首,一寸一寸、毫不留情地扎进他心脏,痛得厉害。
米诺地尔浑身发冷无力,眼前是虚晃模糊的一片。他蹲在半人高的花坛边,一阵心悸,连姐姐突然靠近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你都看见了。”
没有疑问,是确切的肯定语气,知道他在这儿,也知道他会用眼睛去窥视过去。
“姐姐,为什么?”米诺地尔听见自己久未出声的嗓音喑哑沉闷,思绪如遍地乱麻紧紧缠绕。
花坛里浮腾的雾气袅袅,树影幢幢,投下斑驳的灰影,模糊了姐姐的脸庞。暗香浮动间某种陌生的讨厌气息缠在姐姐身上。
为什么要答应和人族的联姻,
为什么要“嫁”去卡芙洛,做所谓的“公主”,你应该,你应该是能让所有人都匍匐在你的脚下,心愿臣服亲吻你脚尖的女王,你终会戴上镶钻的王冠,操持帝国权柄,发布施令。子民会朝你欢呼,忠心拥戴。
正如他一直以来坚信的那般。因为你纯正的羽族血统,与他不同,你是先神羽贺赐福祥瑞的姐姐啊。
随后,他后知后觉地为自己想了想,心再次狠揪着拧紧,卡芙洛和羽国相隔千里,姐姐若去了,再见不知是何日。
他想不通姐姐突然妥协的原因,
除非……
米诺地尔想到难以预测的未来,嘴唇一笑,几乎是讥笑。“你看到了怎样的未来?姐姐。”
“你不会想知道的,米诺地尔。”克莉丝汀神情停滞了一下,又温柔又沉郁地在他拱起的两眉间落下一吻,什么也没解释就转身走了。
他由着凑近时逐渐加重的呼吸中想起,她温润的,如同夜间昙花的眼神,烙印着决然的阴暗气息,隐隐掠过紫色的朦胧浮光,是他的眼瞳倒影,还是……
“殿下,殿下……”耳边陡然响起的聒噪男声让他撑在腮边的那只玉腕一抖,头在半空中如同小鸡啄米般点了一下。
米诺地尔猛地回神,才想起现在是单独的晚间上课时间,授课人正是以恪守职责,公正不阿而出名的男礼官卡什。
如同看守禁闭般的晚间授课正是米诺地尔在跑去和母皇进行一番言辞激烈又尽显妒男本色的交谈后受到的上心对待。
“米诺地尔,要是你没什么事做,只会像个刻薄的寡居老男人一样对着你的母亲发一些无聊的牢骚,不如再去学学男书,看看如何做一个恪守礼仪的绅士吧!”
该死的绅士!他在心里骂咧咧一通,异色眸眨巴扑闪,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弧状阴影。
米诺地尔非常非常有礼貌地掏出胸口口袋里藏起的丝织手帕,捏起兰花指小心地捂住大开的嘴巴,打了个极为克制的哈欠。
露在外人眼里的姿势,一举一动都是赏心悦目的优雅矜贵。身姿绰约,容貌殊丽。帝国的米诺地尔王子除了那双异眸,最为人瞩目的还属他无匹的美貌。
除了惺忪的眼睑挂着一滴咸泪,和旁边的褐色眼屎。
“正所谓男子有四行,是为夫德,夫言,夫容,夫功。详说道……”卡什谨听圣命,薄唇里吐出絮絮叨叨的刻板念书声。
米诺地尔撇了一眼挺直背端坐在对面的卡什,神色已然不耐。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恶劣的,常出现在他脸上的坏笑。
每当他这么笑的时候,伺候过他的仆人们都会背脊一耸,脑袋发麻。而此刻的卡什恍然不觉,见他祸人的双眸专注地看着自己,只觉得心神俱荡。
壁灯闪烁着的火焰幢幢貌,照得他如玉的面庞在眼前呈现出朦朦胧的姿态。
米诺地尔的眼形似瓣桃花,眼尾略弯,水格灵灵,看人时水汪汪的,好似一腔情意绵绵不绝,笑时又似醉非醉,秋波媚意勾人魄。
生就雌雄莫辨,明艳绝伦。
卡什被他笑得神迷恍惚,一时忘了任职前宫人们好心的叮嘱,又听他一声嘤咛,揉着眼睛向他求助。声音娇柔。
“卡什,我眼睛里好像进了什么灰尘?你帮我吹吹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