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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跃心头一跳,几乎看痴了过去。半晌才回过神来,偷觑徐情几眼,喃喃低语道:「这名字很好听。」

顿了顿,又面红耳赤地加一句:「你笑起来真是好看。」

他话一说完,徐情便收敛了笑容,眼底泛起寒意,凉凉说一句:「你可以走了。」

林跃也觉得自己不该在此地久留,但双腿软绵绵的,完全不听使唤,视线更是牢牢黏在面前的男子身上,根本舍不得移开。

所以他非但没有听话地离去,反而更往前凑了凑,张嘴问道:「你刚才为什么把头埋进水里?」

闻言,徐情仅是冷冷睨了林跃一眼,抬手擦拭脸上的水渍,分明懒得搭理他。

林跃便又觉心口狂跳起来,身体一阵发抖,喃喃自语道:「难道是水鬼的某种仪式,吃人前先洗一把脸?我皮粗肉厚的,真的一点也不好吃啊。」

徐情听了他这一番话,当真是哭笑不得,忍不住又勾动嘴角,轻轻哼道:「哪个说过要吃你了?唯有这寒潭里的水,方能压下我体内的毒。」

「啊,原来如此。」林跃大大松了口气,眸中几乎闪出光芒来,无比兴奋地嚷:「你果然是人不是鬼!」

徐情却不应话,只斜斜望着他看,薄唇微微扬起,似笑非笑。

林跃再次脸红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中的是什么毒?为什么非要浸在冷水里才能治?你的脸色这么差,想必也是因为中毒的关系?你这病找大夫看过吗?有没有好好吃药?」

他气也不喘地问出一长串话来,徐情却好似听耳不闻,完全不肯应声。

林跃于是又问一遍。

徐情这回终于有了些动静,甩一甩袖子,慢吞吞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那几间石屋走去。

林跃的双腿仍是软的,起不了身,只得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喂,你身上既然有病,就该好好找个大夫治一治才对。」

徐情脚下微滞,轻轻咳嗽几声之后,忽然转回了头来。

「反正死不了人,治不治有什么差别?何况……」他面容惨白惨白的,眼中隐约露出嘲讽之色,嗓音嘶哑至极。「死了反倒干净些。」

话落,手一扬,趺跌撞撞地走进屋内,「砰」地甩上了房门。

林跃被那关门声震得心头一荡,明知那「水鬼」可怕得紧,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着他。想他究竟中了什么毒?想他独自待在屋里有没有犯病?想他这么冷淡的性情,怎么竟成了教主的男宠?想……

想来想去,直到太阳都快落山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那片树林。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跃依然日日早起扫地,四处打探他爹的下落,脑海里却翻来覆去地浮现出徐情的身影。结果他地牢尚未找着,那树林倒是去了一遍又一遍。

几乎每次去的时候,徐情都湿漉漉地浸在那寒潭中,面容冷淡,鬼气森然。

林跃虽然觉得害怕,却总忍不住同他亲近,即使惹来白眼无数,也非要跟他说上几句话才肯罢休。

如此几回下来,徐情被他缠不过,纵使满脸不悦,也偶尔会应几句话。

某日天气极好,林跃到处逛过一圈之后,又跑来树林里缠人。徐情刚从水中站起来,一面懒洋洋地穿衣裳,一面开口问道:「你不是扫地的吗?怎么整日往这边跑?不用干活啦?」

林跃眨眨眼睛,使劲扬了扬手中的扫帚,理所当然地应:「在假山旁扫地也是扫,在这里扫地也是扫,有什么关系?而且这地方平常无人踏足,更应该好好打扫,否则你一个大美人却坐在垃圾堆里,像什么样子?」

他在魔教中扫了一个月的地,习惯成自然,竟随口捏出一篇扫地经来,而且说得头头是道,表情极为认真。

徐情听了差点被他逗笑,好不容易才板住脸孔,淡谈地说:「你若是不怕死的话,就尽管继续扫下去吧。」

「我早已经打听过了,教主最近在闭关练功,已经许久不曾露面了,所以暂时取不了我的性命。」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扫帚抬高了些,透过扫帚柄偷偷地盯着徐情看,小声道:「而且,就算当真有什么危险,我也照样会跑来见你的。」

面前这男子的相貌虽然俊美,面容却惨白如鬼,十分吓人。加之动不动就剧烈咳嗽,时不时要跳进水里泡着,实在跟鬼怪没什么两样。

但林跃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就是时时刻刻地想着他,一天不见他便觉闷得慌。此时见他不应自己的话,也只是苦笑着摸摸鼻子,自言自语地说:「听说见过你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我却一直活到了现在,运气可真是不错。教主大人的醋劲这么大,连见也不让别人见你一面,想必是极宠你的吧?你、你是不是……也一样喜欢他?」

话落,直勾勾地盯着徐情看,眼眸黑黑亮亮,深怕他又不回答。

哪知徐情这一次的反应竟大得出奇,原本就苍白的脸孔益发阴沉了几分,身体微微发着抖,眼神如冰似雪,寒意逼人。

「怎么可能?我从来都是恨他入骨的。」说话间,轻轻喘了喘气,将那咳嗽声硬压了下去,咬牙切齿地喃:「恨不得……一刀杀了他才好。」

第二章

说到那个杀字的时候,徐情的目光直直落在前方某处,拳头紧紧握着,全身抖个不停。而后终于低头咳嗽起来,双眸却仍是大睁着,神情恍惚,面容狰狞。

林跃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前去,伸手抚了抚他的背,柔声劝道:「你身体不好,千万别随便动怒。」

可惜徐情丝毫也不领情,狠狠瞪了蹬眼睛,一下甩开了他的手。

林跃便叹一口气,苦笑几声,继续轻言软语地哄慰道:「都是我的错。早知你会这么生气,我就不该提起那个无恶不作的混蛋教主!」

「无恶不作?你晓得教主干过哪些恶事?」

「当然!」林跃原本想说自家老爹就是被魔教之人抓走的,但最后却还是改了口,道:「我就算再笨,也看得出你被他害得很惨。」

「是啊,」徐情惨然一笑,声音低低哑哑的,有气无力地念:「我这一辈子,全都毁在他手里了。」

见状,林跃顿觉胸口窒了窒,实在是心疼得紧,忍不住又去扯他的袖子,义愤填膺地嚷:「那个色老头真是太可恶了!就算再怎么喜欢你,也不该强抢民男,硬是将你关在这里啊!若非我武功不济,这会儿早已经跑去跟他拼命了……」

林跃越说越起劲,徐情则是听得错愕不已,慢慢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之色,脱口就问:「你怎么知道……教主是个老头子?」

「啊?呃,我听说教主武功高强,十多年前一手创下了这魔教,想必年纪已经很大了吧?」

「……」徐情瞬也不瞬地盯着林跃看,脸上的表情甚是奇特,隔了许久才收敛情绪,淡淡地开口说道:「教主生肖属虎,今年不过三十二岁,一点也不老。」

「g?这还不算老啊?」闻言,林跃想也不想地反问了一句。

徐情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阴阴沉沉的,极为古怪。片刻后,却突然嘴角一弯,嗤地笑出了声来,断断续续地喃:「对你而言……倒的确是老得很了……」

一面说,一面抬手遮住了半张脸孔,直笑得再次咳嗽起来,也不肯停下。

他本就是一副弱不禁风、摇摇欲坠的模样,此刻边笑边咳嗽,更显得形容狼狈,十分骇人。

林跃呆呆在旁立着,一头雾水。

他虽然跟徐情相处了半个多月,却丝毫也不了解对方的心思,分明前一刻还冷若冰霜、恨意满满,怎么下一瞬就大笑不止了?

他究竟……在笑什么?

林跃连问几遍,也不见徐情回答,最后只得闭了嘴,一声不响地盯着他瞧。

等了好一会儿,徐情才终于止住笑声,微微喘了喘气,似笑非笑地睨林跃一眼,道:「你若是扫完了地,就快点离开这里吧。教主虽然是个老头子,脾气却大得很,若是见了你的面,可绝对不会饶你性命。」

说着说着,又莞尔微笑起来,转身走回了屋里。

林跃情不自禁地跟了两步,定定地望着那背影看,虽不知道徐情为什么要笑,却忍不住心跳加速、呼吸紊乱。

自己究竟得了什么毛病?

下落不明的老爹尚未寻到,就先在这儿大发花痴,实在该打。

想着,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扛着扫帚走出了树林。一路上,边走边琢磨他爹究竟会被关在哪里,正出神间,忽听背后有人唤了一声:「小跃。」

「咦?啊啊!」林跃吃了一惊,连忙握紧扫帚乱挥,嘴里大喊道:「我一直在这里扫地,什么坏事也没干!」

喊到一半的时候,猛然想起刚才那声音耳熟得很,回头一看,不由得大喜过望。原来身后立着的年轻男子相貌清秀、浅笑盈盈――正是他哥哥林沉。

「大哥,」林跃想也不想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林沉的胳膊,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沉四下里望了望,确定附近并无旁人之后,方才笑道:「爹一直下落不明,你这臭小子又离家出走,我当然得来这边找人啊。」

那语气轻轻软软的,含了万般宠溺。

林跃不觉往他身边靠了靠,问:「大哥你是怎么混进魔教中来的?他们该不会也让你扫地吧?」

「当然不会,我是负责挑水砍柴的。」

「啊?那岂不是比我还辛苦?竟然让堂堂的武林盟主干这种事,简直……」林跃越想越气,当场破口大骂起来。

林沉却只是笑笑,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而后伸手摸了摸林跃的头发,问:「你在魔教中待了这么久,有没有发现爹的下落?」

「没有啊,这魔教像个迷宫似的,我四处都跑遍了,却连地牢在哪里也不晓得。」

「喔?」林沉皱了皱眉,眯着眼睛问:「你整天跑来跑去的,从来没有惹人怀疑?」

「当然,你弟弟我机灵得很,怎么可能被人识破?」

「也没有遇上什么怪事?」

林跃心头一跳,立刻想起了徐情苍白的脸孔,但他犹豫片刻后,却只干笑道:「……没有。」

「是吗?那可真是古怪。」

「g?什么意思?」

林沉垂了垂眸子,幽幽地说:「我们从前始终寻不到魔教的踪迹,如今却这么容易就混了进来,而且教中戒备松散,连你一个扫地的都可以四处乱跑,难道不奇怪吗?」

「可能是因为教主正闭关练功,所以才没什么守卫吧?」

「但愿如此。」林沉轻轻叹了叹,道:「怕只怕,其中有什么阴谋……」

「大哥?」

「呵,」林沉望了林跃一眼,忽地微笑起来,眼角眉梢带几分羞涩腼腆的味道,眼神却是极坚决的。「没关系,就算当真是个陷阱,我也多的是法子……将计就计。」

林跃全身一震,背后猛然窜起寒意。

他这个大哥虽然武功高强,性情却温顺得很,永远都是一副温柔沉静的模样。但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越是笑颜灿烂,就越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一定是那个姓李的无赖害的!

林跃想来想去,最终把所有过错都归罪到了某人身上,若非那家伙死缠住他大哥不放,也不至于惹出这么多事来。

所以,唯有尽快找到他家下落不明的老爹,才有办法甩开那个无赖。

因为这个缘故,林跃接下来的几天倒是安分了不少,乖乖跟着他大哥打探消息,再没有跑去徐情那边。

但不过数日功夫,便受不住相思之苦,又偷偷溜进了那片树林。

放眼望去,只见徐情仍像平常那般浸在水里,眉头微蹙着,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纵使见了林跃,也只翻一翻白眼,完全懒得搭理。

可偏偏林跃一见着他就觉得欢喜,忍不住走过去缠住他闲聊,废话说了一堆又一堆,还动不动就脸红几下,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徐情则始终板着脸孔,唯独提起那十恶不赦的教主时,才会有些反应――要嘛咬牙切齿,要嘛纵声大笑,实在古怪至极。

林跃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深怕说错了话,正茫然间,忽见徐情神色一凛,瞪大了眼睛盯住前方某处。他连忙调转视线望过去,耳边却传来一声异响,紧接着就见一个黑衣人从树林里跳了出来,手中长剑挥舞,直直朝徐情袭去。

刺客!?

为什么要杀徐情?

林跃怔了怔,虽然觉得困惑,身体却先动了起来,急急冲上去救人。

但他的武功明显不及那黑衣人,手边又只有一把大扫帚,打斗片刻之后,很快就落了下风,节节败退。

林跃没有办法,只得转了头朝徐情大喊:「快逃!」

哪知徐情竟似听而不闻,依然这么静静地立在水中,黑眸幽幽暗暗的,眼底无悲亦无喜。

林跃被他气得要命,益发招架不住那黑衣人的攻势,只稍一分神,手臂上就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痛得哇哇大叫。

徐情却始终毫无反应。

即使眼看着利剑朝自己刺过来,他也只冷冷地瞪大了眸子,不躲不闪。

林跃远远瞧见了,吓得心跳都差点停住,一时间急中生智,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抱住了那黑衣人的腰。

饶是如此,徐情的脸颊还是被剑尖擦了一下,鲜血直流。

而那黑衣人则轻轻哼了哼,猛然出掌推开林跃,随后足下轻点、收剑回身,几个起落之后,已然消失在树林之中。

林跃喘了喘气,惊魂未定地软倒在地上,完全不明白那个黑衣人是来干什么的。刺杀弱不禁风的徐情?还是……

他回想起那人的武功路数,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但尚未来得及深思,就被徐情颊边的血渍吸引了注意力。

「痛不痛?」林跃平常是不敢接近徐情的,这会儿却大着胆子摸向他的脸颊,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躲?故意找死吗?」

徐情闭了闭眼睛,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抬手梳理那湿漉漉的长发,凉凉地应:「是啊,死了反倒更好些。」

「你……」林跃一动怒,手上的伤口便痛起来,哎哟叫唤几声之后,苦笑道:「这么说来,岂不是我多管闲事了?」

徐情淡淡扫他一眼,竟当真点了点头,冷声道:「我可从来没让你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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