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洛云天眼带忿恨地望向苏子青。

「我再接获消息赶去，竟是带回了我身受重伤的父亲。」

原来．．．洛伯父不是受风寒不治，而是．．．

苏子青抬眼，接收到洛云天怨恨的眼光，苏子青不禁一惊。

为什麽．．．云天要用这种眼光看自己？

「我父亲是被短刃刺中要害才会不治。以他的身手根本没人近得了他的身，刺他要害。」洛云天不再有表情，「除非凶手是熟识之人。」

洛云天定定地看著苏子青，看著苏子青胆寒。

熟识之人。莫非是．．．苏子青惊恐地不住颤抖。

「我的弑父仇人，正是你父亲。」洛云天闭上眼，万般滋味陈杂。「我原无意让你知道这整件事的。」

听到此，苏子青与上官律同时为之震惊。

苏子青霎时崩溃，瘫跌地上。

怎麽会．．．？

苏子青不禁红了眼。

从没见过苏子青有这副神情的上官律，明白苏子青心里的难受痛苦，不自觉地走上前去想要扶起苏子青。

「小王爷，洛某曾告知过你，若你对子青无意，请别暧昧不明，尽早划清距离，以免伤人伤己。」

洛云天脱口说出的一番话，令上官律伸出的手悬在半空。

他狐疑地回头看洛云天。

「如果你没把握能接受子青，就请你别碰他。」洛云天说著。

上官律迷惑。

现在不被接受的人应该是他吧？他骗了子青这麽久，他只怕子青不再相信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对他而已．．．他想要子青对他好．．．

「我爹赶去京城时，原本已及时搭救了身负重伤的上官王妃和你妹妹云绮。」洛云天的话将上官律及苏子青拉回现实。

「但谁知半路竟出现了个人．．．」

洛云天语出一半地望著苏子青。

「是我爹．．．」苏子青呐呐地接口。

「他的出现令我父亲错愕，不过因为是至交，所以不疑有他地请求协助，只是没料到他却是拿刀刺向我父亲。之后，趁我父亲重伤之际命人围捕上官王妃，上官王妃不甘被捕，奋力抵抗却寡不敌众命丧黄泉。他就这样当著我父亲的面，杀了王妃捉走云绮姑娘。」

上官律闻言，当场泪流满面。

娘啊．．．他的娘．．．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为什麽老天要这麽对待他们一家。他的父亲终其一生为国家鞠躬尽瘁，他娘也经常布施救济贫困，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双亲竟得到这般下场．．．

他好恨。

恨上官凛的无情，恨追杀他爹娘的人，恨上天的捉弄，恨那些人为什麽．．．会是苏子青的亲人。

想不到自己竟然跟仇人的儿子．．．还甘心被他唤为「妻子」，想被他保护．．．

「哈哈哈．．．」

上官律满是泪痕地边笑边退离苏子青。

苏子青漠然抬眼与上官律泪眼对望。

原本经过这十多天的别离，二人心中对彼此的爱恋之情已更加确定，但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是有情．．．也有恨。

如此巨大的冲击，上官律无法掩饰将对苏焕的恨，间接转移到苏子青身上。一时半刻他竟很难让自己靠近这个爱著自己的人．．．

而苏子青只是静静的，没任何表情动作。

他真不知自己究竟要怎麽样才好．．．

自已要怎麽赎．．．爹跟兄长们所犯下的罪。那些人，毕竟是自己的血亲，这是{灭不了的事实．．．

眼前自己心爱的人．．．自己视如亲兄弟的至友．．．

看著上官律的反应，他可以接受，因为这是人之常情。换作是他，或许也会如此吧。他们二人之间的情份，大概就真的只到此了，已经．．．无力再渴求什麽了。

只是洛云天．．．

明明跟他家有著血海深仇，但却处处替他著想，视他如兄弟手足，为什麽？这怎不教他无地自容啊．．．

「云天．．．」苏子青跪著向洛云天一拜，「我们苏家对不起你，我愿以死代我爹向你及九泉下的伯父谢罪．．．」接著他转而面向上官律，凄苦地惨笑。「还有你娘跟你妹妹的．．．我也一并还了吧。」

说完举起手掌就要朝自己心口劈去。

这一幕令上官律惊讶的来不及反应，倒是洛云天抽起身上佩剑砍向苏子青的手腕，令苏子青痛得没办法施力向自己。

「谁要你拿命来还？」

洛云天略微吃力地稳住身子。

「要杀你那日我早动手了，何必留到今日。」洛云天收起佩剑看著眼前的兄弟。

苏子青迷惑地抬起头。

「我爹过世那日，我原是要去杀你的。」洛云天毫不保留，「给你爹一点儿警告。」

「为什麽没动手．．你应该很恨的．．」苏子青难过地开口。

「是！我是很恨，恨不得杀了你们全家。」洛云天依近苏子青，「我恨苏焕为什麽狠得下心对自己的至友痛下毒手，我恨我爹为什麽不许我报仇．．．」洛云天语带哽咽，步伐不稳。

「我没有那麽大的心胸可以原谅。」洛云天拉起苏子青，「太过强烈的恨意让我找上你复仇，我差点儿就做了令自己后悔终生的事。」

上官律及苏子青同时看著洛云天。

「那日你默默地陪我饮酒，看起来比失去父亲的我还哀伤。几v酒过后，你忽然轻笑了起来，淡淡地说一句：『洛伯父终於解脱，终於可以去见洛伯母了。这些年他对伯母的思念让他过得很不轻松，现在总算是可以抛下一切了。』．．．你这句话唤回了我的理智。」

洛云天继续说道：「是啊，当年要不是因为我尚且年幼，我娘遗言要我爹扶养我长大成人，我爹他或许早不在人间了。这事我早心知肚明的．．．看著无语饮著酒的你，那刻才发现自己有多愚蠢，竟然是非不分，险些杀了如此懂我心思，费心想安慰我的好友。我问我自已，当真杀了你就能报仇吗？就能让苏焕饱尝丧子之痛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你在苏家的地位，我比谁都清楚不过。再说，杀自己兄弟，这和你父亲又有什麽二样呢？我若真让恨意冲昏头撞行事，最后真正尝到痛苦难过的，恐怕就是震平跟我自己了。」

洛云天不禁苦笑。

「所以当下对你释怀了，不能把无辜的你跟那家人相提并论。」洛云天感叹地对著苏子青，「子青，你对我并无任何亏欠，我不需要你还我任何东西。就算我真要报仇，也是冤有头债有主，不会是你。那家人种下的孽，让他们自己去还吧．．．」

苏子青不能自己地流下眼泪。

或许他真不该上洛云山庄，至少可以什麽都不知道。而如今，所有的恩怨，已不是他苏子青一人想放就能全放下的．．

20

「少爷，」

洛启鸿忽面色凝重地快步入内。

「发生什麽事了？」洛云天看见沉稳的老管家露出少有的忧虑，开了口问。

见那老人家似是对这厅里的人有所顾忌，洛云天对他示了意。

「说吧，不碍事。」

洛家总管终於松口，

「苏二少爷带著人马冲入了咱们山庄，现在外头婉儿丫头正挡著。」

苏子青一阵错愕。

这麽快就找来．．难不成他二哥是跟踪他而来的吗．．．

「哼！」洛云天寒著脸。震怒地挥拳打在茶几上发出「砰磅」的声音。

「这个卑鄙小人，我都还没找他算帐，他还有脸带人上我的地盘撒野！」

洛云天转身向著苏子青及上官律二人。

「你们二人先进内室躲避一下。」洛云天招唤洛启鸿，「鸿叔你开密室引他们二人进去．．．」迟疑了会，他接著说。「顺便告诉子青出山庄的地道吧！若真有万一他可以先带小王爷走。」

苏子青正想开口说话，却被洛云天打断。

「小青子你放心吧！我虽受了点伤，但凭你二哥那身手伤不了我，况且还有鸿叔和其他人在。」洛云天只手搭上苏子青的肩，「我们永远都是兄弟。希望你放下对我的亏欠，你并不欠我。先带律儿随鸿叔去吧，你们在这里反而碍事。一切．．．等以后再说吧。」

苏子青吞下了话，点了点头。他从不怀疑洛云天的话。

上官律无语地跟在洛管家身后，苏子青则刻意保持了距离再跟上。

洛启鸿从大厅后方闪入一小通道，他微微碰触了一下通道墙壁上刻划的仕女图，原本无任何缝隙的墙壁瞬时往内退，露出了间不算小的偏厅。

这让苏子青跟上官律看傻了眼。

「请二位先在此委屈些。」洛启鸿恭敬地作揖。「子青少爷，您往这偏厅右侧走去，移动正中央的书柜略半转，地道就会出现，它对外会通往青埂山外缘的山神庙。这儿虽看不见外头，但却可以清楚听见厅上所有的一举一动。若您发觉情况不对，请您依我家少爷的话，带走小王爷。」

「鸿叔，我不可能放云天一个人，更何况那逞凶的是我二哥，万一我兄长要真对云天动手．．不行，我不能这样离开。再说我二哥应该会对我留情的．．．」

「青少爷。」

洛启鸿虽已半百，眼神依旧清朗透澈。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在担心自已的主人，不免心中一暖，但仍是中止了苏子青的话。

「我家老爷及少爷为了上官王爷一家人，已经付出了不少代价甚至性命，而今好不容易换得保存小王爷这一血脉，我相信我家少爷不希望到头来是一场空。如果您懂我家少爷的心思，您该知道我家少爷的。」

这一席话令苏子青心口一震，半晌，不再反驳。

他转头望著从刚才便一语未发的上官律。

上官律没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地呆坐椅上，看著前方。这让苏子青的心阵阵抽痛著．．．

厅上传来些许躁动，想必是苏讼安己登堂入室。

「那麽老身先出去了，请青少爷切记。还有，上官公子，」洛启鸿临走前看向上官律，「洛云山庄所有的遭遇也并非因您一个人而引起，少爷要老身传话于您，请您也别自责了。」接著退了出去。

上官律依然无动於衷，只是美丽的翦水大眼似是闪了一下。

苏子青清澈的眼眸映出了上官律憔悴仍震慑人心的面容。

含烟．．．不是，是上官律。

这个曾依偎在自己胸膛，被自己深刻拥抱过的可人儿．．．

苏子青闭起了眼。现在自己对他的歉疚远远超过对他的爱。

自己这一生恐弥补不了自家人加诸在他身上的伤痛，那还敢希冀他怎麽对待．．．如果上官律无法{去恨意，苏子青真的愿意死在他手里．．．

「洛云天，你好大的胆子！」

远远地传进来了苏讼安的叫骂声。

「呵呵！苏统领您这说的是什麽话啊！真教洛某胡涂了。洛某一向是奉公守法的小老百姓．．．」

「少给我来这套！」听起来苏讼安倒是十分生气，「竟敢半路劫上官云绮的轿子！你该当何罪！这事儿要是让皇上知道了，看你这条小命要怎麽保！」

「上官云绮」这四个字听来格外耳熟，只见上官律轻轻一颤，整个人站起直走向那已关合的密室墙缝处．．．

「你在做什麽？」苏子青急忙拉住他，「含烟．．．小王爷，请别冲动。你现在出去，会有危险的．．也会给云天惹上麻烦。」苏子青明白他的心境，他应该是想问他「云妹妹」的下落。云绮原来是他妹妹啊．．

呵呵！今日以前自己不同样不相信他的保证吗？真可悲。

如今知晓又有何意义．．．自已连如何称呼他都不知道．．．想到上官律的身份地位，以及与自己的关系，苏子青不知不觉地松开上官律的手。

苏子青对上官律恭敬的称呼，令上官律听来刺耳。

子青叫他「小王爷」。对他必恭必敬。不敢公然冒犯他。连碰触他都那麽不自在，连忙放开。

苏子青．．．不看他。

他感到胸口一阵微微的酸楚。

「呵呵．．真是罪过呀！讼安兄。」

外头传来的似是洛云天的讪笑。只听得洛云天继续说道：

「我那里敢在你面前劫什麽云绮、什麽轿子啊，皇上又怎会无故要我这条平民百姓的贱命呢？你可别吓我呀！」

「哼！你那日为何会出现在那官道上？还与我大打出手，别跟我说你臭小子忘了！」苏讼安语中带恨，「别给我装疯卖傻，把人交出来！」

话说到这里，苏子青总算明白洛云天的伤从何而来。

「原来云天去救云绮姑娘．．．」苏子青听得出神，喃喃自语起来，丝毫没察觉上官律一直用异样的眼光看著他．．．

厅上，说话的人仍是一派悠闲，一如往常优雅。但，嘴却是相当恶毒。

「冤枉啊，讼安兄！那日小弟我只是适巧经过，听得姑娘喊救命才靠过去，没想到那花轿外明明站立著数名彪形大汉，却无人理会轿中美人儿的凄楚惨叫．．．唉！我当下以为又是那家不知廉耻的纨f子弟在调戏良家妇女，并命人看守．．．在下我路见不平，一时气不过，便挺身相救，那里知道．．．里头要染指人家姑娘的竟然是你啊．．．」

「洛－云－天．．你给我闭嘴！」

苏子青轻笑了起来。

这云天老大真会用话羞辱人，骂人不带脏字。

他二哥此刻的脸啊．．想必被云天的话气得是一阵红一阵白。

想到自己心上人的妹妹被云天所救，苏子青一放心，不禁略笑开来。

当他思绪稍微回复，终於发现上官律不知从何时起，竟站在自己面前动也不动地看著他。

苏子青一惊，连退二步。

「小．．王爷。」苏子青生涩地喊，不断地后退。

上官律木然地逼近他。

这个人的爹杀死自己的娘，捉走自己的妹妹不是吗？

自己明明恨不得杀了他全家，也杀了他不是吗？

怎麽这个人刻意跟自己保持距离，不再像之前那样满是爱意地看著自己，会让自己如此难受。

恨．．．自己真恨得了眼前这个人吗？

这个人的眼里有著自己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和歉疚．．．

看著苏子青一步步地退，上官律无表情的脸上流下了二行清泪。

老天爷捉弄得他好惨。

上官律在这此刻终於不得不承认，他的心己被苏子青占据。

弑母仇人的儿子，却是自己期望长伴此生之人。他，何其不孝啊．．．

想起洛云天一而再再而三对他的告诫，他这才明白洛云天苦心想预防的，就是他今日的不堪。

是他。

是他自己贪婪子青对他的好，将子青对他透露的爱意故意视而不见，终而引得子青无法自拔地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