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施逄坐在对面不声不响地看着他,早上起来时那点扭捏伴着逐渐泛白的天空一起正慢慢消退。
吃完饭于鱼去投奔大部队,柳施逄退了房找个僻静没人的地方施法离开。
上午大伙聚在一起,难免又要见到朱倩,于鱼虽然自觉不与她计较,可别扭总是有一点。倒是她,仍然跟往常一般与女生说说笑笑,偶尔视线落在于鱼这里,也是大大方方朝他一笑,搞得于鱼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小肚鸡肠了些。
许帆昨晚被他勾起兴趣,非要于鱼跟他描述一番湖里的鬼长什么样不可。只是偏偏于鱼其他什么也不记得,想到那两只鬼,满脑子就只有那个火辣辣的吻和两只紧贴在一块的身体,搞得个脸红耳热,只能绞尽脑汁搜肠刮肚讲了些能讲的应付过去。
到了下午,一群人才终于意犹未尽坐上回程的车,昨晚都没睡好,一上车就歪七扭八全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于鱼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路边不断后退的樟树,思绪逐渐迷糊,模模糊糊间想着,这趟出来虽然没玩好,却多了个对象出来,不知道这买卖划不划算。
夜里柳施逄照旧那个点来,等十点钟于鱼觉得困了他就走,跟往常没什么不同。这情况持续了几天,一晚他离开后,于鱼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睡不着,最后蹑手蹑脚溜下床,给胡风打了个电话。
大学男生多是夜猫子,胡风也不例外,都这个点了,还精神抖擞地守着电脑,手机铃声响起,一双眼睛仍盯着显示屏不放。
“喂?”
“师兄,是我,于鱼,你睡了吗?”
“鱼鱼同志?嘿,这可难得了,没睡没睡,难得你主动给师兄电话,我就是睡了也得从床上爬起来待命是吧?”胡风关掉页面,坐在椅子上撑着桌子绕圈玩。
于鱼给他逗得一乐,说:“那就好,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说吧说吧,师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于鱼抿了抿嘴,不太好意思开口,“你跟小嫂子谈恋爱平时都做什么呢?”
“……诶?我说鱼鱼同志,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胡风明显不信,“鱼鱼同志你不得了了哦,快说,是不是有了情况还瞒着我,嗯?哪个班的女生?我认不认识?”
“没、没有女生……”
胡风歪着嘴啧啧两声,还是不信。
于鱼额头上冒汗,心虚不已,“我说真的,真的没有……”
“好了好了,不为难你了,哪天不害羞了就把她带来给我看看,师兄请你们吃饭。”
“……好,我知道了,谢谢师兄。”
“谢什么。至于你说的恋爱干什么,其实很简单了,女孩子你得哄着知道吧,有事没事给她打个电话,关心关心,她可能嫌你烦,其实心里还是很开心的,但是你也别太紧迫盯人,一天一两个电话足够了,反正如果同在一个学校,天天都能见面,再给她带带早餐一起吃吃晚饭什么的。这些都是平常的,有时候可以跟她去看场电影,喝杯奶茶,一起牵手逛逛街看看月亮星星亲亲嘴,有了矛盾相互忍让一下。其实这也都是表面功夫,你要是真的喜欢人家真心想对她好,自然就知道她想要什么,你该做什么,更何况说到底这也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只能支支招,管不管用就不知道了,对吧?”
“嗯、嗯。”于鱼飞快地在纸上做笔记,一面连连点头应是。
“也就这么多了。说到底,鱼鱼同志,你真不打算给师兄瞧瞧你媳妇儿?我可是心痒难耐得很呐。”说完正事,胡风又开始不正经。
于鱼脸上发热,“跟你说了没有……”
“是哦是哦,没有没有,你说我信不信?……哈哈哈不逗你了,好孩子快去睡觉去,不然大灰狼来吃你哦呵呵呵呵。”
“……好,师兄再见。”
挂了电话,于鱼吁口气,对着面前这张临时制定的恋爱宝典看了几遍,提起笔涂涂改改,最终纸上剩下这几个词:
哄、打电话、看电影、(牵手)、逛街、看月亮星星、(……)、忍让包容、真心对他。
注:括号内为待定项目。
43、泰坦尼克号
都说一个人如果开始关注某个人物或某种事物,那他就会发现生活中处处有与之相关的联系。
昨天晚上于鱼还纠结于《恋爱宝典》上的招数,心里头将它们一一过了一遍,拿不定该从哪一样开始实施,今天下课路上就有人给他发了张传单,市区一家影院新近开张,正做活动打折,凭学生证可半价购票。这下于鱼不用为难了,立马定下主意,要跟柳施逄去看电影。
他花了半小时时间跟柳施逄解释电影的艺术价值跟看电影的意义所在,以期得到他的赞同与认可。柳施逄却没什么大反映,只是跟往常一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这样不痛不痒的反应,让于鱼十分不满,心里还有点小委屈。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是谁突然强硬起来拦着他不让走,还紧紧把他抱着,让他稀里糊涂就答应了这种怎么看都匪夷所思的关系,结果呢,好像在他那两个人的关系就只有一晚上的保质期一样,第二天起来前一晚的事就成过去式了,就可以冷漠对待了。这几天的相处让于鱼老有种错觉,似乎这段关系是他非扒着,柳施逄看他可怜才不情不愿施舍答应的,不然怎么只有他一人在头疼在着急,另一个怎么看怎么不在意?
于鱼带点赌气地拉开椅子写作业,书本翻得‘哗啦啦’响,电影院传单被仍在一边,他快意又置气地想,既然另一个都不在意,全不放在心上,他又一头热个什么?
柳施逄就这么被晾在一旁,他见于鱼这样,微微皱起眉头,有点不解又有些懊恼,俨然一副知道把人惹恼了却不知错在哪里更不知道怎么补救的模样。
于鱼生着闷气不想理他,一整个晚上来来去去,提水洗漱洗衣服,期间无数次经过他,都当作没看见,连个眼神都不给。这样的冷落下,柳施逄还是到了十点钟才离开,与平时相比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他一走,于鱼就后悔了。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柳施逄离开时面无表情却怎么看怎么落寞的脸,连平时看来潇洒无比的身姿都透着股可怜兮兮的劲,似乎还可见两片落叶在他身后打个卷儿飘过,其凄凉程度足可令闻者同情见者伤心。
其实若要仔细追究起来,柳施逄并没做错什么。他与人不是同类,怎么能用人类的标准要求他?更何况,于鱼皱着鼻子想,或许妖怪们自有一套谈恋爱的方法呢,他只顾着自己瞎折腾,没顾及到柳施逄的意愿,他表现得不热衷也在情理之内。倒是他自个儿,方才那小肚鸡肠的小脾气现在看来尤为刻薄,难为柳施逄毫无怨言全部忍受了,恐怕他从来没受过这种气,不然怎么会是那样一副无措的表情。
越是这么想着,于鱼内心的愧疚越如潮水铺天盖地涌来,连个泡都不冒就把他淹没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好,第二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恋爱宝典》揉碎了丢垃圾桶里。他是为了让两人相处得更加愉快才向胡风取经的,结果这还没开始实施呢,就让人不高兴了,那还要它干什么?昨儿一晚他也想通了,有些事不必刻意做,自然些大方些就好,扭扭捏捏勉勉强强还会闹得大家都不高兴。
这件事他便想就这么过去了,晚上再向柳施逄陪个不是,他要是心里还不痛快,让他说两句也没什么。只是他以为过了,柳施逄那却还没过。也不知道他是自己去还是指使人去买的,总之他再出现在于鱼面前时,手里捏着两张周末黄金时段电影票――还是3d版的《泰坦尼克号》,真不晓得这妖怪是打哪听来这部煽情爱情史诗巨作的。
于鱼已经不知该作何表情了,他愣愣地接过票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柳施逄,呐呐道:“你……真的买了。”
柳施逄却问他:“你生气吗?”
于鱼一下子惭愧得面红耳赤,也更加唾弃自己的小心眼,他把头甩得跟波浪鼓一样,“我不生气,早就不气了,昨晚是我的问题,你别放在心上。”
“是我的问题。”
“……是我的错。”
“我的错。”
“……你什么错?”
“……”
“哼,还跟我抢。”
于鱼洋洋得意看着他吃瘪,两人这就算和好了。
次日,学校里发生了一件十分轰动的事――曹毛毛又回学校了,与之一同出现的是一辆骚包的跑车和更加骚包的花蟒,显然,后者才是险些引起骚乱的源头。
花蟒的美色是毋庸置疑的,连狐狸精都比不过他,这蛇妖一经出现就秒杀众生,有幸目睹他面容的女生倒了一地,男生倒了一半,剩下一半等他水蛇腰一扭,也跟着前仆后继英勇壮烈了,唯一站着的光杆就是不幸路过此地的于鱼。
曹毛毛抛下花蟒,眼睛冒光地奔向于鱼,“我刚才还头痛找不到你呐,结果没想到一眼就看见了!”
于鱼望着四下尸山尸海,嘴角抽搐,“确实是一眼就能看见。”他看曹毛毛已经走出低落情绪,一脸活泼俨然还是当初那副跳脱的‘仙童’模样,心里也跟着高兴,与他一边走一边道:“你要回学校上课吗?”
“才不要,那些老头子整天念经一样唠唠叨叨没完没了,我才不要没事找罪受。”曹毛毛做了个鬼脸,花蟒被群众围观,连人带车出不来,只能在后边哀怨地喊他,他回头扬了扬拳头。
于鱼笑着回头看了眼,忍不住感叹:“花蟒先生实在太耀眼了,他这副模样,走到哪里都是要受人瞩目的。”
曹毛毛嗤了声,说:“他就爱招摇,说不定现在心里多得意,哼。”
于鱼一双眼在这两只妖怪间转了几个来回,欲言又止。
曹毛毛又说:“梅执义失踪了。”
于鱼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回事?”
“就在前几天,他突然离开了,没回梅家,也没跟任何人说明去向,他家那个老头子现在还老神在在赖在咱们家不走呢,我问他为什么不去找梅执义,你猜老头子说什么?”
“他说什么?”
“他说:‘我能寻他一次两次,却不能时时伴他;我能许他十年二十年,却不能许下生生世世。’你说气不气人?他梅执义真是瞎了眼了。”曹毛毛忿忿地翻了个白眼。
于鱼默然,他想安慰曹毛毛,却不知要从哪里说起,只能作罢。
花蟒从后头赶了上来,车子不知道扔在哪里了,这么个人毫无遮掩走在道上就跟个五百瓦的灯泡一样亮眼,周围迅速聚集了一大批视线,曹毛毛气得跳脚,恨不得抬脚踹他,“你跑来干什么!还不躲回车里去。”
花蟒俊美的脸上挂着贱兮兮的笑,不仅不走开反而贴得更紧,简直要把曹毛毛揽在怀里,“小毛毛……”
周身的视线瞬间成指数增长,于鱼不动声色慢走几步,与那两只错开,省得被殃及,他以为曹毛毛这下该炸毛了,没想到他却理所当然的被花蟒护着,一点也没不自在,就跟在他家花园散布一样悠悠闲闲,一路招风惹眼。
一人两妖最终还是安全抵达于鱼寝室,花蟒毫不客气拉了把椅子坐下,曹毛毛自动自发就坐在他腿上,于鱼不甚自在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个,好像他才是不请自来的客。
曹毛毛奇怪地看他,“于鱼你坐呀,站着干什么?”
于鱼于是一脸黑线地坐在他们对面。
“你跟我师兄成了吧。”曹毛毛突然说。
于鱼差点摔下椅子,脸红尴尬,但却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其实我今天来是跟你道别的,我要回妖界了。”
于鱼心头一跳,“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刚来时我觉得人界多好玩啊,四个轮的汽车,大盒子一样的电视,那么那么高的房子,还有好多好多其他有趣新鲜的玩意儿,我看也看不过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对我失去吸引力了,人界之所以依旧让我喜欢,是因为这里的人们友善可爱,我交到了朋友,他们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可是现在你看,大黑没了,梅执义走了,你又有自己的事,师父师兄也不愿意陪我,我不管干什么都是独自一个,这太难受了……”曹毛毛皱着眉顿住。
花蟒抱住他,正正经经道:“你还有我呢。”
曹毛毛看了他一眼,少见的没炸毛,继续道:“所以我准备回妖界看看,正好这家伙也要回去,我正好去他的领地玩玩。……喂,你说会帮我找乐子,没骗我吧?”他问花蟒。
“当然,整个妖界随便你玩,谁敢有意见我灭了他。”花蟒一脸贱笑。
曹毛毛哼道:“要是不好玩我就拆了你的蛇窟,把你的徒子徒孙全部烤着吃了!”
“只要你高兴,我把自己烤了给你吃都行。”
“谁要吃你!一身老皮老肉,我嫌塞牙。”
“小毛毛……你嫌弃我……”妖王万分委屈。
“哼!”
于鱼:“……”
第四十五章
电影放映是在星期五晚上七点钟,于鱼跟柳施逄六点多就到了影院。前一场电影还没放完,影院大厅里等着许多观众,而且大部分是一男一女形态亲密的情侣,只有少数是两三个女生结伴。
于鱼一进去就感到不自在,因为他们这个组合实在太显眼了,特别是柳施逄,他这个身高这副长相这种气场,今天还不知怎么的,穿了件颇有花蟒风格的骚包薄风衣,更显得整个人长身而立气度不凡,普一进门,便吸引了许多眼光,明里的打量暗里的窥视,惊艳的羡慕的暧昧的嫉妒的,应有尽有,连带一旁穿着卫衣牛仔裤普通学生模样的于鱼也收到不少打探的视线。
于鱼低下头直奔角落,在大厅等候区找了个偏僻的位子。柳施逄不明所以,跟在他后头大摇大摆跨过大半个等候区,紧挨着于鱼坐下。
感觉到那些视线还粘在这边,于鱼忍不住嘟囔:“你就不能低调点么,别人都看见了。”
柳施逄有点冤枉,他既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也不是低等的妖怪技不如人需要夹着尾巴小心做妖,他甚至为了让于鱼高兴还容忍了曹毛毛与花蟒对他着装的指手画脚,套上身上这件怪模怪样后边开叉的衣服,努力把自个装成个人类,怎么就不低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