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丁小琴被秦伟忠弄醒了。
在此之前,她一直哭一直哭。梦里哭,半梦半醒之间哭,像有什么东西在胸口堵得慌,只有流泪才能舒缓。
前半夜,等泪流得差不多了,她渐渐喘不上气来,仿若有人用双手掐着她脖子,使她既醒不了,也睡不过去。
直到……
“丫头丫头,醒一醒。”她爷们在身后唤她,她听见了,可眼皮似有千斤重,睁也睁不开。
她感受到月辉洒在她面上,冷冰冰的。
他的炕睡头的这一边正对着窗户,那窗帘薄透,遮不住光。
日光早早催人醒,月光时时扰人梦。
“叔~”她想喊秦伟忠,奈何意识醒了,身子却还在“放空”,她发不出声,被鬼压床了。
儿时午休,钟爱于伏着睡的她常常如此“昏迷不醒”,每每挣扎老半天,要到她爹发现不对劲,在她额上、脖后抹一缕清凉的井水方才“破阵”。
“老爹……”老爹落土为安,从此世上查无此人,要看他,得去坟上。
可半年前明明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转眼就归于黄土,包括严队长,两天前还与她有说有笑来着。
一念及此,她的泪再次决堤。如此,终于冲破了鬼压床的“封锁”。
“叔……”她想了起来,对不起的还有身后的爷们,发毒誓前没有与他好生商量,伤了他。
“喝不喝水,尿不尿?”他关切地问她的生理需要,不提她哭泣的这一茬。
“想尿。”
“我扶你下炕。”
“没事,我自个儿可以。叔接着睡。”
就着月辉落下的“地上霜”,丁小琴在老木桌下抽出痰盂来预备尿尿。
多少还是害臊的,她想了想,提着痰盂到了屋外,怕他听见动静。
刚提上裤子,他追了出来,吓了她一跳。
“夜里凉,披上。”原来他特意来给她披衫子。
丁小琴心中温柔化开,又想哭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闷声帮她把尿倒了,接着扛起她转身进屋放在了炕上,卧了过来。
屋里没点灯,只有月光洒满一屋,她看到他眼中有星光,很冷,但也有微微怒火在燃烧。
“对不起叔……”她知道他生气她的冲动,一辈子的事就这么轻易定死,让他措手不及。
“说好的摆酒恐怕不行了。叔还是去寻个中意的婆娘共度余生吧,不用管丫头了……”
“又说傻话了。”
“丫头不能嫁了,不能拖累了叔。”
“不嫁,那就恋爱,和叔一辈子自由恋爱。”
“可是,卢主任不让咱们住一块儿。明儿个严队长的事儿落妥,我就得去养殖场了。”
“我有办法。”
“叔有啥办法?”
“丫头没了爹,没了严队长,早早的也没了娘,如今是正经孤女一名。”
“可我大伯和大姑尚在,严格来说是有依靠的。”丁小琴猜到了秦伟忠的心思,“他们不会让我单单和叔过的。”
“可你大伯大姑的所作所为队上的干部都见着了。”
“那又如何?他们死脑筋得很。叔有办法说服他们?”
“有。”
一字千斤重,丁小琴顿觉豁然开朗心潮澎湃,仿佛后半生有望了。
“叔,点灯吧。”她催他把煤油灯点上。她要屋子里暖暖的、亮堂堂的,而不是阴冷阴冷的。
“点灯还如何睡得着?”他嘴巴这么说,却下炕划了根火柴,把灯芯点燃,随后盖上玻璃盖子。
她一边看他操持着,一边在炕上滚来滚去,娇嗔道:“谁说要睡觉了。”
“不睡觉干啥?”他跳上炕来,与她躺成一排,显得有点儿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