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理好心情才开口,“是不是我发生什么,你都要同唐允讲?”
语气不咸不淡,看起来不像生气,也不像开心,北仔还是有些小心,仿佛做错事一样胡乱解释。
“不是啊,阿嫂,我……”
“你慢慢讲,我随便问而已,紧张什么。”
“允哥让我跟你就是要盯你的……我意思是……他怕别人对你不斯文,你安安全全,他就不会问什么。”
苏绮走在前面,北仔看不到她脸色阴沉,“那我刚刚寄信给姑婆,你要不要打给他汇报?”
她从口袋里拿出小小一枚手机,忘记是上月还是上上个月,唐允随手买给她。
北仔连连摆手摇头,“这些小事我不想讲,允哥听了一定骂我烦。”
苏绮冷笑,“他还会嫌别人烦,谁能烦过他。”
“你也不想我讲的,我看得出,”北仔小声嘀咕,苏绮还是听到。
“我有什么所谓,还不是要看太子爷意思。”
“没有人钟意被全方面掌控,我老豆就是这样才离婚的,我已经好久没见过我阿妈。”
苏绮叹气,她对这些家庭事宜难掩心软,“你总要长大的,爹地妈咪也总要离开。”
“我明白。绮姐,你也想九姑。”
终于走到停车位,北仔到另一边副驾驶上车,看不到苏绮凉薄笑容,只听她情感不明地讲了句“嗯”。
她怎么可能思念那个恶毒老姑婆,20世纪的最后一个年代起始那年,她最喜悦的事情就是九姑死掉,奇奇怪怪死掉。
舆楼九姑病了,进九龙城区疗养院,孝顺女儿亲自送进去,人人赞一句老有所依。
可这位神婆到底病没病?什么病?苏绮自己讲不清,疗养院的医生也讲不清,总归就是病了。本港芸芸众生,佛祖都顾不过来十万八千苦厄,多一病少一病没所谓啦。
车子启动之前,她最后看一眼银珊大厦,楼顶有她亲自翻书做功设下的阴邪阵法,百尺危楼看似人人向往的高堂广厦,能支撑几时,又几时开始衰温氏主楼,她拭目以待。
隐约还觉得耳道里回响着唐家三口同一众名流交错应酬的欢笑声,好刺耳。
她还年轻,她等得起。
阿诗九月中旬做生日,耀辉哥早早应承过为她在美皇夜总会办party,苏绮认为男人在床上讲的话做不得数,奈何她提前半月就开始准备,还邀她一起矿工shopping,选一件最时髦的衫在当天穿,靓绝全场。
苏绮应付着阿诗,她同多少个男人保持着迷幻暧昧的关系根本数不过来,只希望她能保持理智,不要把自己折损进去就好。
温谦良打来电话,语气无比温柔,讲温至臻见过邵氏那部粤剧题材电影的项目负责人,已经谈好注资,绝不吝啬。
她想那位谄媚导演带康嘉茵与男主角齐上阵讨好温至臻,老话讲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三颗心叠加,怎能不成?
电话里还是要故作惊讶,“没想到居然真的能谈成,契爷果然真心钟意粤剧。”
温谦良显然在做事,传来翻阅文件的声音,语气轻快,“还是你知怎么讨好他,他好像始终有投资粤剧的兴致,可惜这些年港广两地没什么叫得出名的。如今有部电影拍给他看,也算聊以慰藉。”
“契爷大半辈子走过当然不易,你就算公司事多,也不要忽略了他。”
“珍珍,你是否还在恼我?”
苏绮坐在舆楼那张桌前,随意把玩算卦的两枚铜钱,神色玩味,看似无情又有情。
她自认最了解温谦良,温至臻与温太都远不及她。
那样一个柔善的人出言伤到自己,怎么能不满心愧怍、渴望弥补?譬如曾经多少次两人吵架,明明先胡闹的是宝珍,温谦良讲不过她难免吐出一两句伤人话,比起她说的严重程度恐怕相差甚远。
可她知记仇、懂撒娇,温谦良还是拿她没办法,连连告饶。
“那你要为我唱《Monica》吗?”
不答反问,追忆柔情的套路,棋高一着。
温谦良翻文件的手停住,迟迟没作回应。苏绮知道,他一定在回想当初,回想维港夜色,以及——无边浪漫。
百感交集,话筒里传来怅然叹气,“那年是1987年,Leslie刚刚发行《Summer Romance'87》,Childe与Pearl二十岁,Coral……”
苏绮拼命眨眼,明知道温谦良看不到,还是挤出了个笑。
“Coral十七岁呀,你居然忘记。”
他怎么可能忘记。
从小三个人一起长大,从宝珊刚学识数开始,每年过年都要又算又讲:Childe与Pearl六岁,Coral三岁;Childe与Pearl十二岁,Coral九岁;Childe与Pearl十八岁,Coral十五岁;
Childe与Pearl二十岁,Coral永远停在十七岁。
而她与温谦良十七岁那年在做什么?Puppy love,初初牵手都好害羞,买情侣戏票看一部《缘分》,全程互相关注彼此,手握紧到流出汗水,散场后只记得一首《Monica》。
那时候的张曼玉还挂着婴儿肥,称不上大美女,张国荣也青涩到夸张,击中无数港女柔软心脏。
如果能回到过去把那时美好无限延长该有多好?
没有唐协亭、没有唐太、更没有唐允、也没有肥番和他的一众马仔,该有多好。
苏绮无数个日日夜夜,无论独自入眠还是与唐允同眠,一样艰难,一样想的是:
大家为何不能都乖乖做好好先生、好好女士?
没有发生这一切的话,没有发生这一切的话……
不能细想,再想就要恶毒发咒:
全港爆炸,大楼崩塌,维港海水漫天、淹没一切,人类于1993齐齐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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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抱茶:儿媳妇给公婆敬的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