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坐在沙发上身体向前倾斜,头略微低垂,额前碎发随意飘在眼前,这个坐姿呈现出一种内敛紧缩的气质,是个毫无攻击性的姿态。
灯光从侧面照来,将她的侧脸、锁骨和脖颈线条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另外半侧淹没在阴影中脸颊,上看去略显疲惫憔悴。
朱砂叹了口气:“他是冲着我来的。”
祝锦枝问:“你生气吗?”
“当然不,”朱砂淡淡一笑,“我们是敌人。”
“后果很严重?”
朱砂冷笑:“恰恰相反,顾偕把我手下的贿赂案结了,他查不出什么东西才会去抓我贿赂的案子。”
“你的案子不重要吗?”
“重要,但他没证据。他送来了大陪审团的传票,连能不能起诉我都得先过一关,这就是走投无路了。”
祝锦枝略微挑眉:“所以呢?”
“所以,我也不会被重判,一点罚款而已,可能连社区服务都没有。”
房间再次沉默下去,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祝锦枝的目光始终平稳温柔,坦然地注视着朱砂。而朱砂双眼失焦,一直凝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现在在犹豫的那件事,就是压垮你的东西,”祝锦枝声音低沉和缓,犹如梦呓般诱惑道,“说出来——”
朱砂深吸了一口气,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说出来——”
朱砂瞳孔微缩:“认罪的话,深蓝卷入负面新闻,教师、警署和消防署这三个退休金立刻撤出深蓝。”
“……嗯。”
“投资者接二连三撤资,很多股票没涨到合适价位就卖出,甚至割肉出手,深蓝的收益会塌掉,十几年来的领跑记录就此终结。”
“……嗯。”
“和解意味着深蓝不再战无不胜了,有很多人想送顾先生上断头台,但还没来及出手,自己就被调职了,因为控方忌惮顾先生,所以很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了这个先河,以后不管什么人,都能来找深蓝的麻烦了。”
“嗯。”
祝锦枝目光平静,耐心等她说完。
两人视线一对上,朱砂顿时垂下眼睫,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她隐瞒的秘密和藏起来的小心思统统在话语中暴露无遗。
朱砂抬眼,郑重道:“但是我认罪,他会放过我的手下。”
祝锦枝不置可否,轻飘飘一句话戳进了朱砂最后的底线:“还有呢。”
朱砂声音嘶哑:“你知道深蓝用东风物流收购王冠的新闻吗?”
祝锦枝点头。
“这个想法是顾先生的,”朱砂从西装裤里摸出根烟,问道,“我能抽烟吗?”
房间墙壁上没有挂着“禁止吸烟”的警示牌,但是能在心理治疗室问这话的,朱砂应该是第一个了。
祝锦枝犹豫一下,还是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说给尹铎泼脏水,让检察院爆出窃听丑闻,他说力度不够,还得让窃听对我们造成损失。我在外面跑了一整天,融不到一分钱,他打几个电话,银行就自动找上门,还顺手搞定了轧空。”
朱砂吐了口烟,袅袅白雾中神色略显晦暗。
“他一手救出了我的手下,另一只手解决了收购案,而我什么都没做,从前他在办公室里摸鱼当吉祥物时,我觉得给我二十年我也可以和他一样强,”朱砂苦笑着,眼底骤然闪现一丝凌厉的凄光,“白、日、做、梦。”
朱砂一口口着抽着烟,侧脸与下颌线条一寸寸绷紧。
她现在穿着限量款西装和高跟鞋,抽着价格不菲的定制香烟,每天躺着都能日进斗金,但只要她一跟不上顾先生的步伐,就又变成了那个满身湿泥,在雨中等着主人救的小姑娘。
房间里一片死寂,很久没有人说话。
朱砂两根修长的手指一抖,烟灰簌簌落进垃圾桶里。她迎上祝锦枝的目光,平静道:“我认罪,是我技不如人,不用他保护。”
“还有呢?”祝锦枝柔声道,“你心里还有一个答案,说出来。”
“……”
“说出来。”
“我不想……”朱砂犹豫道,“我不想坑……”
“说出来吧。”
“我不想坑尹铎!”
这一瞬间仿佛真的有什么重量从肩头坠落,朱砂仰头长叹一声:“操!”
祝锦枝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只是微微笑了。
朱砂如释重负,扔了香烟,向后仰倒在沙发上,随手抓起一个抱枕捂住了脸,胸膛剧烈起伏,似乎郁结于心的怨气和不甘都随着呼吸散落出去了。
良久,她平复好状态,再次认真地注视着祝锦枝,问道:“我该怎么办?认罪的理由只有一个,可不认罪的理由有一万个。”
“你还不明白吗?”祝锦枝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这不是认不认罪的选择。”
朱砂皱紧了眉心。
“从你在认罪协议写下名字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得到了一直想要的惩罚,你的心就会平静下来。”
“认罪只是你迈出的第一步,不久后,你就不会再甘于二十四小时都围着钱转,除了宁静,你还想要生活,然后你会辞职离开深蓝。”
“或许你会与这位检察官从喝一杯咖啡开始,然后和他约会,光明正大地牵手走在大街上、去看午夜场电影、轮流在彼此家中过夜,他会把你介绍给他的家人朋友,你也会有自己的朋友,你的办公桌上会开始出现与别人的合影,手机通讯录里多了些无关紧要、但却让你在乎的人。”
“也许你们会结婚,也许也会分手,但结果不重要,因为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祝锦枝淡淡说道,“认罪,是开始新生活;不认罪,是继续挣扎在畸形的羁绊里。”
朱砂脸半侧着,怔怔望着祝锦枝,眼底闪烁着一些异样的情绪。
祝锦枝低声道:“如果不清楚,不如问问让你犹豫的那个人?”
·
晚上八点,检察院灯火通明,大办公室内忙得人仰马翻。
尹铎一身风衣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提着手公文包,疲惫地穿过走廊,迎面碰见了还得继续加班的手下,假惺惺说两句辛苦了,然后在属下嫉妒的目光中朝门口走去。
少年犯虐杀少女的案子果不其然引起了轩然大波,辩方是臭名昭著的刑辩律师,检方不敢松懈半分,反复寻找虐杀过程中的蛛丝马迹、嫌疑人与受害者过往历史,将辩方律师能提出请求减刑的点一一堵死。
幸好薄兮手脚麻利,找来了几百万民事赔偿,荔塘区终于付得起加班费了。尹铎连续两个通宵没有休息,助理检察官们分成两班倒日夜兼程。
在所有人都忙得没个人样的时候,职业责任办公室的调查员查浦枫倒是尽职尽责到令人发指,她就像念书时爱打小报告的班长一样,每天沉着一张驴脸,在众人间走来走去,很享受她所到之处,万物凋零的气氛,饶是尹铎这种怜香惜玉的绅士,都无法对她心生一点好感。
“尹检察官?”
查浦枫侧身站在走廊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听见背后响起的脚步声,蓦然回过头,那双毒蛇般的眼睛在镜片后一闪一闪,问道:“终于下班了?”
尹铎敷衍地嗯了一声,无视了她,刚向外走了两步,只听查浦风又道:“她在外面徘徊了很久了,这么冷的天儿,尹检察官不妨拿杯热水?”
尹铎疑惑,顺着她的目光越过窗玻璃。
冬日街头车来车往,马路对面不远处的地方,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路灯下抽烟,她的风衣下摆被寒风吹动,身形在车流缝隙中忽闪忽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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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写到对手戏,但真的是很重要的情感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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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本来想再写3000字,把昨天的补上,但是上来一看订阅和珍珠毫无起色,就写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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