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亦栀拉了把椅子,坐在那看着甘棠跪。
一旁的甘瑅也拎了个小板凳坐过来,扯着孙亦栀的衣角,“妈,你看我的腿,这印子一道一道的,好难看。”
孙亦栀扫了他一眼,“过会儿印子就消了,你饿不饿,我给你点零钱去买包饼干吃。”
甘瑅得了零花钱,一溜烟跑了。
孙亦栀继续望向甘棠,她这种行为是示威,也是诱惑——只要你肯认错,我不罚你,还给你钱买好吃的。
甘棠仍然一声不吭。只是先前流的那些泪渐渐的干了,她眼眶通红,眼里晦昧的光也黯淡下来。她不再看孙亦栀的脸,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那膝盖不自觉地颤抖着,酸痛感觉越发的强烈,渐渐像不再属于她。
母女俩倔到一处,都等着对方先下台阶。
一个小时后,还是甘棠先撑不住了。
“我错了。”
她的声音很轻,也没什么感情,有点像梦呓。
孙亦栀虽然对此不是很满意,但能有个台阶下还是好的,她没什么兴致地一挥手,“回屋去吧。”
甘棠头也不回,颤着腿连滚带爬地就回了房间。
她从桌子上翻出来那本《穿靴子的猫》,封皮被撕了一半,书页也被撕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这绘本是她四岁生日的时候,孙亦栀跟甘华德寄过来的。
甘棠把书甩到一旁,上了床蜷成一团,像只抵抗一整个世界的幼兽。
过了不知多久,甘瑅也回了房,怼了怼她后背,把一包没开封的饼干塞在她手里,“姐,给你的。”
肉团子一样白嫩的脸上,挠出来的伤这会儿结了痂,看起来反而更明显了。
甘瑅的声音听起来软糯,“姐,咱们和好吧,这饼干给你吃。”
四岁的小屁孩根本不懂什么团结友爱,这饼干是孙亦栀买的,要他交给姐姐,再跟她说两句软话,在孙亦栀眼里,零食加软话,足以收买一个七岁的孩子,让她生出愧疚和感激了。
甘棠拎着那包饼干坐起身来,就那么居高临下的冷冷看着甘瑅,手一用力,整包饼干就咯嘣作响地化成一堆渣子,她勾起唇角,从这破坏的行为中感到一种践踏的满足。
甘瑅眨巴着眼,显然是被她的眼神吓到了。
甘棠把甘瑅拨到一旁,走到垃圾桶前,把饼干渣子都倒了进去。
安排俩孩子睡一张床上,显然也是孙亦栀一番良苦用心,她知道俩孩子还不习惯一起生活,那就得给他们培养姐弟感情的空间。
这是种过于想当然的念头,现实是甘棠对甘瑅嫌弃得要死,宁可贴着冰冷的墙睡也不想挨着他。甘瑅恰好相反,他睡相极差,睡觉时总是滚来滚起,最后像只无尾熊一样扒在甘棠身上。
这一天甘瑅也同样睡着睡着扒在甘棠背上,甘棠凶巴巴一脚踹过去,把他踹醒了。
甘瑅满脸无辜地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甘棠的睡相。他发现他姐的睡相真的很奇怪,膝盖曲着紧紧抵在胸腹前,活像只虾米。
他一方面觉得这姿势好笑,又忍不住学了一下……一点也不舒服。
对这位年长三岁的姐姐,甘瑅最开始是有一点嫌弃的。同她初遇时,正是父亲入狱,优渥生活结束,被迫来到不曾来过的异乡生活的节点,这种嫌弃,与其说是嫌弃,倒不如说是一种由无力改变的生活动荡而来的迁怒。
不过时间一久,甘瑅的想法又不一样了。
他喜欢跟姐姐一起玩,追逐年纪稍大的孩子,这是根植在人类天性里的慕强因子的体现。
然而甘棠对甘瑅的嫌恶是显而易见的。她的眸光永远冷淡,但凡有第三个孩子在,她都不会选择跟甘瑅玩耍。甚至她宁可看着远处发呆,都不肯多看他一眼。
人的天性带贱,甘棠越不理会甘瑅,甘瑅就越想法设法地吸引她注意力。
四岁的孩子,用的都是最笨拙欠揍的法子,有时候是扯她的辫子,有时是把脏手印在她衣服上,再或者抢她的宝贝。
当然,犯贱的下场多半是惹恼甘棠,演变成一场互殴。
甘瑅悄没生息地坐回桌前,打开台灯,摊开那本《穿靴子的猫》。
第二天一早,甘棠发现她的书被放在桌上,破损的书页被透明胶带拼贴在一起。拼贴的人显然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只可惜技术太过拙劣,错位也很明显。
甘棠咬唇很不爽地瞪了一会儿那书,然后她伸出手来,把书页一张张撕下来,再反复撕成了碎片,碎纸被她用硬质封面一兜,丢进了垃圾桶。
甘瑅缩在被窝目送她的背影。
头一天甘棠把饼干捏碎的时候,甘瑅心里没什么感觉,这会儿甘棠撕书,他却有点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