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35
孙亦栀把甘瑅拉进主卧,锁上门,转身往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少年的半边脸顿时红肿一片。
甘瑅面无表情,漆黑的瞳仁哪怕被灯光映照,也深邃如古井幽潭,和着脸上的红痕,诡异得像个破损的人偶。
“她是你姐。”孙亦栀说完这句,身体颤了颤,“就算我不是你亲妈,可她千真万确是你姐呀。”
“我当然知道。”甘瑅想也不想地答,“她的这里,长着一颗痣,和我的一模一样。”
他的手指向自己的右胯骨。
无数个夜晚,甘瑅抚慰身下的欲望,也会摸着这颗痣,幻想把她压在身下,爱抚她身上同样的位置,这种幻想每每为他带来又一重扭曲快慰。
这些甘瑅当然不会说出来,只有诡异而兴奋的调子泄露几分内心深处的情绪。
孙亦栀因他的语气而感到毛骨悚然,准备好的话险些卡在嗓子眼里。
“棠棠她还不知道,对吧。”她声音干巴巴地道,“她不会接受你这种行为的,你这是害了她,也害了自己。”
“我会安排棠棠住校,你也一样,分开冷静了也就想清楚了,你这是青春期的一时冲动,妈不怪你。”
“你要真想谈恋爱,你去找班上的小姑娘,就当妈求你了,行吗?”
孙亦栀的声音渐渐带了哭腔,卑微的祈求,任谁听了都会心软。
可甘瑅不是个正常人,他安静地看着女人把身体弓成一只虾米,佝偻的背抖得不成样子。
“虞淑苓。”他轻轻念出的这个名字,仿佛一把最尖利的刀刺进女人胸口,“你还记得这个人吧。”
孙亦栀脸上的所有表情在这一瞬都抽空了,她木然地抬起头,脸上的所有表情像是一下子给抽干了。
“她嫁了人,也搬到了新的城市,她过得幸福,同新的丈夫感情也不错,可惜他们年纪大了,做了几年试管都没怀上。”
“就在这期间,她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甘瑅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事,“那台电脑用的是她汇的钱,我跟她打过几次电话,聊得还不错。”
孙亦栀开始颤抖,她隐隐约约猜到了甘瑅想要说什么,但她无法阻止,她甚至连嘴唇都动弹不了。
“我不想当虞淑苓的儿子,我想当你的儿子,所以,妈,你把姐给我吧。”
甘瑅边说着边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的模样居然显得很单纯,仿佛还是曾经那个粉妆玉砌的小娃娃,满脸天真地管妈妈讨要糖果。
可他现在要的不是糖果,而是一个大活人。
孙亦栀没吭声,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于是甘瑅把声音拖长,慢慢重复了一遍。
“妈,你就把姐给我吧。”
少年的语调平静凝重,犹如在进行一个特别的仪式,简直就像是……小鬼在朝人讨要活祭品。
孙亦栀忽然想起来了,那年甘华德在外面拈花惹草,她在家里整天以泪洗面。后来不知听谁说的,请一枚佛牌供奉在家里,所想的事就能灵验。
她是那样一个为爱卑微的女人,别说请佛牌养小鬼了,要她献祭个把小孩她都会认真考虑一下。
佛牌很快被她请回来了,可甘华德并没有对她一心一意,他变本加厉,搬到另一处房子,同那几个姘头鬼混得更厉害了。
孙亦栀丢了那块牌,又过了半年,甘瑅被甘华德抱了回来。她从一开始抵死反抗,再到不得不接受现实,甚至利用这孩子跟甘华德拉好关系,渐渐地,也对这孩子生出爱屋及乌的疼爱来。
但其实她第一眼见这孩子是不怎么喜欢的,婴儿漆黑的瞳仁滴溜溜转着,看人不哭不闹,只是笑,在她眼里活像只讨债的小鬼。
眼前的甘瑅,忽然和记忆深处里的模样对应上,唤起她至为深切的恐惧。
孙亦栀忍不住退了一步,“要是……我不给呢?”
发出的声音,简直不像从她嘴里出来的,那样含糊古怪。
甘瑅用带了点怜悯的眼神看着孙亦栀,仿佛她说出的是再可笑不过的蠢话。
“那样你会同时失去我和姐姐。”他看起来好心地给她分析,“姐姐会信我,因为你看起来就像个有妄想症的疯子。”
“还有那位李叔叔,你以后能不能跟他出去开房?毕竟他是有家室的人,哪天他老婆孩子闹上门来,很丢人的。妈,你也知道,咱这儿地方小,风言风语传的也快,亲戚邻居,同事熟人要是知道,就全完了。”
孙亦栀这会儿终于知道,甘瑅根本不是在恳求她,而是在威胁她。
她歪歪扭扭地撑着床站起来,嘴里居然说不出一个好字。但她的身体语言无疑是认输了的,她像被施加了什么无形的重压,身体佝偻得有些可怕。
甘瑅达成了目的,居然跟没事人似的,又回到了从前的乖巧样子。他惬意地眯着眼,带点撒娇地道,“妈,你今天做的那道香辣肉丝特别好吃,明天……不,下周末,再做给我们吃吧。”
孙亦栀的喉咙深处发出一道含糊的低吟,你会下地狱的——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会这么说,但现实里,她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好。”
这个城市的雨季在七月初姗姗来迟。
在那之前的短短几个月里,孙亦栀像被抽干养分的花,迅速地枯败下去。
哪怕甘华德死的时候,她也不曾被打击到这地步。那时的她至少还会挑刺,一个人若肯挑别人的刺,说明她还是想让自己活得舒坦一些的。可若到了木讷呆滞,连话都不怎么说的程度,就彻底成了活死人。
情人很快嫌弃起孙亦栀的衰颓,同她分了手。分手的过程闹得很不愉快,孙亦栀像抓着根救命稻草似的不肯放手,她甚至跑到男人家里哭闹,就像她曾经深恶痛绝,咒骂过无数次的小三一样。
她越是这样闹,男人越觉得丢脸。什么脏话狠话都说了个遍,甚至就连你儿子女儿之间不干不净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孙亦栀顿时受了刺激,疯了一样地冲上去抓挠男人的脸,很快,几个人架着她,把她拉出门去了。
架着她的人坐在左右,轮流劝她。
“他就是说句气话,不是真的那个意思。”
“分手就分手了,何苦闹得这么难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