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啊!十余万大军人吃马嚼的军粮便是一个天文数字,更何况十数万大军日日枕戈待旦,直到深夜时分方才能被通知卸甲睡下。
自将军至士卒,无不苦不堪言。若非白起在军中之威望,恐怕早有将领上书秦王告他个延误军机之罪了。
饶是如此,孟琥、嬴摎等将混子(将领中的混子)或是仗着白起的喜爱,或是仗着自己公室的身份,没少在白起的身前阴阳怪气。
“上将军啊!还等啥啊!再等弟兄们都把王上的粮给吃完啦!”
“上将军啊!你看今天的月也不是很亮啊!要不咱开拔吧!”
“上将军啊!真等不了了!日日等候,底下人都要把末将给吃了,要不末将先行一步?”
......
白起对于这些人统统只有一字回应:“滚!”
而更让白起头疼的却是军纪的问题。眼见着大军集结已久,前段时日大军尚在整备之中,各人都有事情可做,一贯军纪严明的秦军倒也没有什么幺蛾子。
只是随着大军渐渐整备完毕,十数万大军都面临着无事可做的情况,而为了保密起见,又不能大肆练兵。尤其是这两日里,大军除了等就是等!
浑身是劲儿的二十余岁的棒小伙子,正是精力最旺盛之年,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于是,老秦人好斗的血脉再次复苏,即便是军纪严明的秦军,也不免生出了许多的事端。
惹得白起一阵头疼,一时间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得狠心处置了几个带头的将士,这才稍稍压制住军营中的斗勇之风。
好在,白起的等待是值得的!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整个函谷关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十余万秦国大军,人衔枚、马摘铃,口戴嚼,布裹蹄,悄悄地从函谷开出。
因为天太过黑暗,几乎看不清前路,可为了保密起见,大军中断是不让点火把的,于是军士们纷纷用左手搭在前方袍泽的肩膀上,接着若隐若现的微弱星光,小心翼翼地开拔向远方。
而秦军也不愧强军之属,饶是几乎摸黑前行,又是十余万大军之多,愣是在天色渐亮之前全部开出了函谷关,消失在了茫茫的山林之间。
若不是赵括严令羽林卫无分日夜密切关注函谷关的开闭,函谷的羽林还真不知大军何时开拔的。可即便如此,羽林还是将没入山林的秦军给跟丢了。
而其他国家的细作更是不堪,直到两三日后方才察觉不对劲,冒死派出死士往军营一探,这才发现十余万大军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想要再去追踪,那更是不可能了。
而此时的秦国大军,已然开拔秦魏边境,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渡过泌水进入河内郡。只这一项,白起的两日苦等便是值得的了!
不仅如此,白起的骚操作自大军开拔之时便开始了。
先是飞鸽传书轵城中的细作立即收集轵城的城防事宜,同时令骑兵前出大军一步,快马抵达泌水,随即扮作探马渡过泌水,近抵轵城。最后,为保万无一失,甚至白起给王上的军报之中所述都是大军不日可至轵城。
而为了达到更为逼真的效果,嬴摎所率的一万先锋军的目的地也是轵城之外。当然了,嬴摎怀中还有一个至轵城外方可打开的关于下一步计划的锦囊。
而锦囊中所述乃是白起真正的计划!
只是不知,为了争夺先锋之位不惜与孟琥翻脸,一路上更是载歌载舞、兴奋异常的嬴摎,抵达轵城之外后,见着了白起真正的计划后会是怎样糟糕的心情。
如此从内到外的布局,除了极少数人(当然包括秦王在内),几乎其他所有人都已经确认了秦军欲攻轵城的事实。
河内郡的魏军主将晋鄙当然也不例外!
轵城当然是值得攻击占领的,占了轵城,那就等于打破了魏军的泌水防线,更在河内郡楔进了一枚钉子,近可攻,退可守!
可惜,他们碰到的是白起,尤其是在长平之战中战败的白起。
冥冥之中,白起似乎感受到了“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真理,这是长平之战中,用三十万秦军的骸骨外加两郡之地的束脩,赵括才教给他的!
而确定秦军已经准备出动的晋鄙也丝毫不敢大意,在请示大魏王的同时,晋鄙也在怀城整军备战。
得到大魏王许可后,晋鄙迅速组织已经集结完毕的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出怀城,准备在轵城与秦军好好做过一场!
是谁给晋鄙勇气用五六万大军去跟十万秦军掰手腕的?
自然是我堂堂的大魏王了。来信原话是这么说道:“卿且于轵城抵住秦军十日,寡人令信陵君随即率倾国之师来援!必再现吾大魏武卒之风采于泌水之间!”
嗯,很提气有木有!
几乎同样的话语,另一份王命被送到了正在边境军营练兵的信陵君手中!
接到手书的一刹那,信陵君的心便凉了半截!只有亲身经历过长平战场,亲眼见过自家大军如何被几乎同样人数的秦军屠戮的信陵君知道,这不是去打仗,这是去送功劳啊!
别说六万大军了,就是集结了自己手上的十万大军和河内的八万大军,一共一十八万大军一起去都不一定是秦军的对手!就六万大军,还想要坚守十日,玩呢!
不待自己带着十万大军前去,这六万人头估计就能被摆成京观,放在泌水河的岸边。
当然,信陵君也是认为秦军首要攻击的便是轵城,只是他认为应该集中力量以抗秦军,而不可添油战术对付强大的秦军。
随即,信陵君手书帛书一封,令家将马不停蹄地送去怀城给晋鄙!
只是这封写有“严守怀城,不可轻出”八字的帛书到底来迟了一步,等家将进城,大军已经开拔有一个多时辰了!
看着只有两万余“老弱”看护的怀城,跟随信陵君从长平战场杀出的家将心中不由的一阵寒意。他似乎已经看见了秦军不费吹灰之力便攻入怀城的情景。
想及此处,家将立即就欲回返信陵君处,好在身为信陵君心腹,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在离开之前,他以信陵君之名义,令怀城全城备战,防御秦军偷袭。
只是,他区区一个家将,虽有信陵君的信物,却无信陵君的手令,而且人却又急匆匆地离开了,自然听从他备战之命的怀城将领少之又少矣。
但有人阳奉阴违,便有人脚踏实地。
但可惜的是,自古以来,阳奉阴违者爵高,脚踏实地者不显。也正因如此,脚踏实地的少,阳奉阴违的多。
即便如此,终究是有忠贞之士忘身于外,也正因为有了如此忠贞之士,方有国士无双之名。也因为国士的存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命令,却让秦军颇受了一番折磨。当然,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