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秦王迟迟不语,范睢知道,不能在耽搁了,便是犯颜也要直谏!
随即范睢狠了狠心,拜倒在地,哭丧着说道:“如今咸阳空虚,兵力尚不足五千, 若是赵军下雍城而犯咸阳,则我社稷危矣!还请我王速速决断,调集勤王之兵!”
“寡人已令关中蜀地之军回转关中!”秦王点点头,范睢一系列的分析以及对于局势的判断,显然已经再度获得秦王的信任,秦王这才将调兵之事告与范睢。
范睢闻言,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自己算是再次过关安全了, 但是秦国还是处于危险的境地。
值此危难时刻,范睢也顾不得许多,急急地说道:“我王容禀:蜀地路远,传令、集结、再行回师咸阳,少说也要月余,而赵军已经近在咫尺,若是等待蜀地之军,恐怕咸阳危矣!”
秦王看了看焦急的范睢说道:“卿之意,寡人明白!寡人已令咸阳城中再度征兵,并关中各城之守军回援咸阳,攻伐或许不足,咸阳城高壑深,守住却不是什么问题!”
“我王!”范睢一听更急了,随即问道:“一月之前,河东之失,我王如此之快,便已或忘哉?况抽调关中之兵勤王,咸阳虽不失,关中却也不保也!”
秦王闻言, 心中一惊,是呀,河东不就是因为自己重点防御的决策而被赵军给各个击破的吗?若是赵军再在关中搞这么一套……
“快!”秦王急道:“宦者令,速速召回勤王之令!令各城严守城防,无令不得轻出!”
“诺!”一旁的宦者令见状赶忙应诺,随即小跑着便出得宫门,好在诏命并没有送出去多久,若是快马相追,应该很快能够追回。
而殿中的秦王则有些颓然地坐在了地上,喃喃说道:“吾老矣!竟犯了如此低级之错误。”
范睢赶忙上前,缓缓蹲下,随着秦王一礼道:“我王切莫如此言说!只是近日国事繁重,赵军又来得蹊跷而突然,我王一时不察,有些慌乱也是人之常情,我王切不可因此而自我怀疑也!”
“还好有相国在旁!”秦王拍了拍范睢的肩膀,示意他也坐下,随即问道:“只是,如今咸阳征兵不过数千之数, 恐不足以应付赵军之攻城也!相国可另有他法焉?”
范睢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身旁已经两鬓斑白的秦王,两人仿佛又回到了若干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秉烛长谈,抵足而眠的夜晚。
那时的秦王,青丝缕缕,所思所想只有两字——东出!
那是的自己,智计频频,似有无数的想法助长秦王强盛!
君臣相宜,一道将秦国推向了一个又一个的巅峰,眼见着就要看到秦国一步步地吞噬六国,成就亘古的大业,却又在这一年之间,跌落到了谷底。
数十年努力得来的河内、河东之地一战便又还了回去,如今甚至祖辈浴血得来的河西之地也岌岌可危。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祖辈的原点——六国寇函谷,而义渠反咸阳。
但,好在,秦国还有巴蜀,还有巴蜀外掠夺的故楚之地,只要扛过去这次危急,秦国就还有机会!
想及此处,范睢心中已经有了计算。
“禀我王!”范睢小声地说道:“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除了速速调军回援,微臣实在想不出还有何等方法能够安全渡过此难也!”
“卿岂不闻‘围魏救赵’之故事焉?此恐怕又是赵王括之阴谋也!”秦王摇着头,轻叹了口气说道。
“非阴谋者!”范睢回应道,不待秦王问询,范睢继续说道:“此乃阳谋也!若是当年魏将庞涓不回兵,则齐兵必攻安邑,赵之邯郸破与不破尚不可知,然魏国精锐尽出,安邑却是必不可守也!故此,庞将军必须回军!”
“回军,若无马陵之败,不过是失去了攻赵的机会,可若是不回,魏国都城被破,大军孤悬在外,恐有军失国亡之祸也!”范睢继续言辞恳切地说道。
闻言,秦王再度陷入了沉默。
秦王明白,摆在眼前就只有两条路,要么令函谷关大军回援,要么自己带着公室和百官,临幸栎阳,甚至暂避巴蜀,等函谷大捷,再行收复关中之地。
可是,范睢的话,无疑是明白无误地告诉自己,除了调军回援再无其他办法。
他知道,范睢虽然说的是“围魏救赵”的故事,实际上却是在说如今秦国的局势!回军,或许在战略上陷入被动,但却能保住关中不失,关中不失秦国就不会亡;可是如果不回军,就咸阳现有的这几千人马,恐怕是真受不住。
自己和公室百官当然可以避祸而去,可一旦咸阳沦陷,关中必乱,关中一乱,前线失去补给,若是战事速决还好,若是战事迁延,前线断粮,则必然是个全军覆没的结局。
若如此,先失关中之地、再去关中,秦国数百年的国运也就到此了!
按照如今的情形,似乎只有令函谷大军回援这一条路了!但秦王知道,白起安排良久,如今恐怕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若是能够挺过去,大秦就能全歼关外之敌,进而将河内、周地全部纳入版图。
此时抽调函谷兵力回援,白起的精心安排必将被打破,无奈之下,函谷便只能再取守势,而一旦放弃此次机会,联军恐怕再难给自己第二次的机会了,无论联军是撤军还是增兵,大秦都将告别函谷关外包括河西、河东和河内在内的大片土地。
如此一来,自己与白起精心策划半年的战策将毁于一旦,而秦国损兵折将,丢土失地,甚至要倒回到孝公时代。
几代人的心血可就白费了!秦王怎么忍心如此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