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天下名医尽皆聚于焱京,轮番为折羽母亲诊治。医者们开出的方剂,纸张连缀起来,可以绕焱京曲湖一周。
“这期间来的郎中,就有五味子。他很快在与其他太医和民间大夫的辩论中胜出,并开出了第一副方剂,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回阳救逆第一品。”
是附子为君药的四逆汤吗?百草诗也给折羽开过。
折羽的声音,穿越了时间的缝隙,带着十二年的风霜。“如回光返照一般,母亲似乎真的有起色了,容光也更盛往昔。然而,她的身体早就油尽灯枯,一切不过是幻象罢了。三天后,她再次重病不起。”
折羽至今还记得,那巍峨幽深的宫殿,躺着瘦削的夫人,她字字泣血,带着滔天的恨意说,“赢屠夫,你让我自生自灭,不要假意惺惺对我好。我本就是个死人,在你举起屠刀的那一刻,我们就该天人永隔。我活在这世上一天,都是折磨!”
他的母亲,叫他的父亲为“屠夫”,听在他这个八岁孩童的耳中。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痛心的吗?
屠夫抱着自己的女人,瞳孔充血,像一头怪兽,“不,云昭,我不会让你死。那些治不好你的人,都是庸医,我让他们死。如果你不想这么多人因你而死,你就给我活下去。第一个为你献祭的庸医,就是这个狂妄自大的五味子,好不好?”
宫里的侍卫出动了,将春风得意的五味子擒获,五味子懵了。生死之际,他高声大呼,“我是药王弟子,我的师傅是青囊门药王谷的掌门华稚川。你们放了我,请我师傅出谷,他一定可以起死回生、妙手回春的。”
绿头翁,便是以这样的方式走近了屠夫的视野。
然而,他终究来的太迟了。
他到来那一天,才将诊脉包垫下,折羽的母亲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屠夫震怒,便要有人流血牺牲。
“五味子,你口口声声你的师傅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可现在呢?人死了,你欺君罔上,其罪当诛,拉出去千刀万剐!”
殿宇之内,五味子匍匐在地,额头鲜血直流。
思绪拉回到现实。
绿头翁叹了口气,开口道:“那个逆徒求饶不成,便把一切罪责怪在我身上,还哭着求我代他受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亲怎么能看着儿子去死呢?”
呵呵,何其悲哀?
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闯进来,那是幼时的折羽,他隐忍着泪水,向屠夫说道:“母亲她刚刚离去,父亲就要在她的房间再造杀孽吗?父亲不怕这漫天的鲜血,脏了她的轮回之路吗?”
记忆闪回,绿头翁继续道:“那一天,我和逆徒五味子被关在大牢里,等待着行刑的到来。五味子发狠说,如果他有机会逃出生天,便永世只制毒,不制药,毒死那些负了他的人。我们没等来刽子手,却等来了殿上的那个小男孩。”
百草诗听着那荡气回肠的故事,目光向折羽看去。她已经猜到,这个小男孩就是折羽无疑了。他带着奶奶的令牌而来,要求那些守卫放了这对师徒。
“我是从那时候起,知道折羽的,其实也就两面之缘。我回到药王谷之后,继续潜心医术。我与五味子终究心生了嫌隙,不复往昔的感情,他无脸对我,便独自离开。可没过三年,五味子回来了,那时他可谓是衣锦还乡,风光无限。”
“他说,他现在是宋国太医院首席院判,只为皇室诊治,要接我去宋国享福。我不愿意与皇室中人为伍,回绝了他。没想到,这逆徒狼子野心,竟然在给我奉的茶水里下了毒。他的理由是,世上只有一个药王就够了。况且他的不堪往事,只有死人才会为他保密。”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身为师傅的华稚川,终究在五味子的剧毒下,活了下来。
再后来,他研究了一门摸骨之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容颜。从此便以绿头翁的面目行走。
百草诗眨眨眼睛,水汽止不住上涌,她心疼师傅,也心疼折羽。
“其实,在东篱山庄时,折羽一睁眼就认出了我。这小子真是聪慧,那时候明明那么小,却连我变了模样还认得出。”绿头翁笑着转移了话题。
“我辨认人,不靠样貌,而是靠气息的。”折羽最后总结道,“现在可以肯定,这些毒都出自五味子之手了吧。之前看到图案,我还不是很确定。可师傅你说,五味子身在宋国宫廷,我便可以确认了。毕竟,这上好的宋白瓷,非宋国皇室不可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