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父母过了头七的第二天。
当时招生工作已经快要接近尾声,校领导方面已经隐隐有了放弃池藻藻的想法。虽然可惜,但只要池藻藻不被枫叶高中的抢过去也挺好。
但是刚拿到了招生名单的许志成还想最后试一把。
门没关,鞋子散了一地。他以为出了什么事,急急冲了进去。
那时她正穿着一条纯白的裙子,拿着水果刀,一刀一刀切割着墙上她父母的婚纱照,仿佛是在分解那俩人的尸体。明明满脸都是泪痕,嘴角却噙着疯狂的笑,念叨着,
“去死吧。”
似有所感,她突然看向他,眼里全无悲伤。而是冰冷、淡漠、嘲弄,好像全世界凡是有生命的东西都是她可以逗弄的玩具,好像他们的生杀予夺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哐。”
风大力地把门关上,惊得许志成哆嗦了一下。
池藻藻站起身,微微歪着头,嘴角带着阴冷的笑,走向他。
此时他才注意到她的手被割伤了。
白色的裙摆上一条条晕开血迹,凌乱的海藻般的长发,她像个幽灵,带着一地的血花,带着一把试图杀死她父母的刀,向他走来。
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猩红着眼,一身仇怨,要毁天灭地。
“哈。”
他觉得窒息,自己就像是被绑在试验台的动物,非死不可。
池藻藻拽过他手里的招生名单,翻了两页。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身上那股阴鸷明显消散很多。
然后让他坐下,缓慢的讲了一个近乎惨烈的故事:
她的亲生父亲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娶照片里的那个女人,结果得知自己此生最爱的女人——她的亲生母亲居然怀了自己的骨肉,便义无反顾的回到了她身边。结果在她出生的那天,母亲难产,父亲车祸。一出生就成了孤儿。本来以为不幸开始即结束。结果远远不够。照片里的女人接回了她,开始了对她长达十五年的虐待。
悲惨不仅没有尽头,还可以反复叠加。
在她十岁的时候,女人再婚了。嫁了一个强奸犯。那个男人企图强奸她。而她的继母却将一切归咎于她。这样的痛苦持续了终于在她十五岁的时候结束了——他们死了。
她把这个故事讲得很简单,平淡的像一杯白水,但是他知道这杯水其实很苦。
八点档的故事再狗血,人们都可以看的乐呵呵又痛心又惋惜,可是当悲剧在现实中真的发生在一个姑娘身上,许志成完全无法描述自己的情绪。
然后,她看着许志成,眼里蓄着晶莹的泪花,全是绝望、痛苦,讲了一句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她告诉他:
世人皆在凝视深渊,她即深渊,却无人救她。
所以她坏掉了。
池藻藻眼里的惨烈让许志成震惊了,她就像在金陵台上啼血的杜鹃,拼了命,却不被理睬。
她在向他求助。
她在向他求救。
所以,他以人民教师的荣誉发誓,要救她,不惜一切代价。
池藻藻最终选择了林城一中,他做了她的班主任,悉心教导她,指引她。她很争气,成绩上一骑绝尘。与人相处上也看不出纰漏。真的很乖,乖到让他忘记这个看上去包容了全世界的少女,其实一开始是想跟这个世界决裂的。
不对,或许不是一开始,而是一直都在决裂,只是被她藏起来了。
“老师,我是不是又要坏掉了。”她眼角有些泛红,语气里带着惊恐,“我害怕……”
许老班突然明白当初她为什么非要看招生名单,为什么只翻了两页就不再看下去,按着名字首字母排序,Chen可不就在前面吗。
“你其实是想确认招生名单里有没有陈醉的名字吧。”没等她回答,许志成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温和,“不会。藻藻,做你想做的吧,老师信你。”
他怜惜她,相信她,她不仅是他心爱的学生,更像他的孩子。
他会一直救她。
许志成看着池藻藻退出去的背影,想到到当初特意为她请的心理医生在综合评估里留下的那句话:
美丽的皮囊下,藏着个魔鬼,可救人,亦可杀人。
“藻藻,下周学校会请心理医生来疏导高三的学生,我帮你要个名额。”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句,“姓陈。”
她多喜欢那个男孩子,chenzui,跟着他名字发音沾亲带故的,就能夺取她的好感。他自己也是,许志成,cheng。
“好。”
池藻藻走出去,低着头,擦着眼角的泪花,笑着,她就是农夫怀里的蛇,蛇怎么会感恩,蛇只有本能。
眼泪真是一个很好的武器,可以淹没她所有的邪恶,只让人看到她的纯良、脆弱。
万物皆可利用,皆可摆弄。
哈。', '。')